人活在世,各人有各人的担心,阮英担心自己跟着陛下这么熬夜熬下去,早晚会变成秃瓢;星落捂着耳朵,担心被娘亲给揪下来卤着吃。
一整个安国公府正厅里灯火通明,小小的姑娘有点儿不知所措,侧立在娘亲的身后,因着上首坐着祖父、祖母,侧旁还有爹爹和二叔,以及二婶,星落就有些紧张,都说母女连心,容夫人就把女儿的手捞过来,攥在了自己的手里。
老国公黎啸行胖乎乎地坐在桌案旁,愁眉苦脸的。
他近来常不在府中,因着长子从边境回来,他便也回了府中居住,闲来也过问了糖墩儿的事,本就有些忧心,未曾想,今儿好端端地去参加了个端阳宴,竟还给整丢了,若不是那辜家小儿过来报信儿,他安国公府指不定要翻了天。
到了夜里,自家孙女儿回是回来了,可竟是乘了御辇归家的,瞧着陛下的脸色,不是特别高兴的样子。
他有些感慨:陛下年轻,前些年御驾亲征时有之,便是江南、中原也出巡过几回,可正儿八经往帝京城臣子家里头来,可从来没有过——那纨绔出了名的林国舅常常吹牛,说什么改日请陛下外甥来国舅府吃酒,可这么些年过去了,谁也没在国舅府见过天子的车驾。
老国公有点惶恐,听说这些时日,陛下往自家府上都跑了两趟了,还给自己府上的后巷翻新修缮了一番,这可真把他给吓着了。
他虽胖,可在家中却还是极有威严的,斟酌着开了口:“糖墩儿……”
话还没说完,就被自家老伴儿薛老夫人打断了,“……声儿这么大,别吓着孩子。”说着白了老国公一眼,又唤星落,“今儿都上哪儿去了,同祖父祖母说说,别怕,你娘亲再拧你耳朵,我给她耳朵卸下来。”
星落倒也不怕,这便看了看祖父祖母,又望了望对着自己一脸关切的爹爹和二叔,这才松开娘亲的手,挪到了祖母跟前儿。
“……原是看龙舟会的,可是中间儿遇上个老妪,她是个惯犯,叫我逮着两回了,后来青团儿代我去探看,叫她们的人给捉住了,我这才领着人往那去营救青团儿,阴差阳错地,救了二十几个女娃儿。”
她仰头,眼神真挚,“那些女娃娃大的不过十二三,小的才三两岁,孙儿实在不忍心,这才过问……叫祖父祖母挂心,是孙儿的不对,往后绝不冒险了。”
这些事端辜家那小儿先前便告之了,薛老夫人便也不再追究,只是关切地说了一句,“你祖父近来太胖,吃的便很清淡,见你涉险,瞬间失去了自制力,一口气吃了两片火茸酥饼,两大块枣泥酥,一盏灯笼蜜……你看看你这事儿闹的。”
她顾及着老伴儿的面子,伸出手按住了他气的直哆嗦的手,道:“事儿是好事儿,可不该是你一个小姑娘来管——下有帝京府,上有巡城司,再不济还有你爹爹你二叔,你说是不是?”
对待长辈,就是要乖巧听之,星落点头点的乖觉:“孙儿知错了。”
老国公这才逮着机会说话,温声唤了一句:“乖孩儿……”旋即斜了自家老妻一眼,见她不动如山,这才放心地说道,“祖父也从你爹爹那里听得了,陛下如今是你的师尊,又御封了国师的头衔,瞧这架势像是很器重你的样子——可说过往后如何当差了?”
星落摇摇头,“陛下师尊倒也给孙儿制定过师门戒律,也说要我去司星台当值,可是……”她茫然,“可是孙儿一样没守,一样没听。”
老国公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和自家老妻对看了一眼,老妻又看了看自家儿媳,而黎吉贞则同黎吉亨对望相视,整个正厅都陷入了沉寂。
容夫人率先打破了沉寂,离了座牵了女儿的手坐下了。
“不听就不听吧,横竖陛下也没治罪,就这么着吧,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星落晃一晃母亲的手,提醒她说错了,“娘亲,女儿是道士。”
容夫人摆摆手,“道士也要撞钟的啊。”她站起身,向着公爹婆母颔首,“糖墩儿累了,儿媳先将她送回去歇息,一时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