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往日,慕破军肯定要温言安抚一番,此刻他心中怒火滔天,哪里还顾得上这个。
一挥手,示意伺候的人都下去。
还没等下人们退出院子门,里头就传来慕破军的咆哮:“你今天做的好事——”
下人们面如土色,不敢多逗留,惊慌失措的都退避得远远的,惊魂未定的互相打量着。
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侯爷发这么大的火?
唯有先前挨打的那个嬷嬷露出惶恐之色来,惊疑不定的看着正院,心里有了个不详的猜测:莫非侯爷发火,是因为今天夫人去打听了那位奉圣夫人的缘故?
除此之外,夫人今天也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啊?
这么一想,嬷嬷的心往下一沉。
屋里,袁氏惊讶的看着慕破军,没有回过神来。
她嫁给慕破军十多年,虽然偶尔夫妻之间也有些小摩擦,可大部分时间,慕破军还是很宠爱她这个小娇妻的。
毕竟两人之间相隔的年岁有些大,慕破军对她格外的怜惜疼爱些,事事都依着她,给她体面。
这样的慕破军还是她第一次见。
毕竟是经历过战场,杀伐果断的军人出身,这没压制住身上气势的时候,浑然不是袁氏这样养尊处优的贵女能扛得住的。
袁氏只觉得眼前的枕边人,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杀气腾腾的看着就让人心里发寒,整个人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慕破军心里越发焦躁:“你个蠢妇!好好的日子你不过,你跑去打听奉圣夫人的事情做什么?还口出狂言,居然威胁户部侍郎之妻?你自己不想活,还要拖着宁平侯府一起死吗?”
袁氏被骂得一脸懵,不过很快就抓住了几个关键词,慕破军这意思,是责怪自己去打听他前头那个女人的事情了?
果然!他心里还有那个女人!还忘不了那个女人!
所以他听到消息就怒气冲冲的跑来正院,一改以往的疼爱,责骂自己这个为他生儿育女的正妻!半点体面都不给自己留下!
所以她之前的猜测没错,自己的男人心里一直惦记着前头那个女人!对自己的好都是装出来的!
越想越是生气,越想越是绝望难过的袁氏,悲伤和愤怒涌上心头,将理智给冲散了。
红着眼睛,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嘶声道:“哈哈,蠢妇!我跟你夫妻十几年,生儿育女,主持中馈,你居然为了你前头那个女人骂我蠢妇!慕破军,你有没有心?你要真舍不得你前头婆娘,你当初为何要休了她?你既然休了她,娶了我,为何又对她念念不忘?”
“人家才一回京城,你就魂不守舍了是不是?我今天只是打听了两句关于她的消息,你就坐不住了?跑到正院来对我大呼小叫?有本事你休了我,再去娶她呀?”
“我说你怎么跟那一个四品的户部侍郎关系那么好,还让我多照顾人家的夫人呢!现在我才知道,原来那四品的小官,跟那奉圣夫人有关系!所以你一个侯爷,屁颠颠的折节下交,就是为了在奉圣夫人面前讨好卖乖是不是?”
“你闭嘴!”慕破军听袁氏越说越不像话,一巴掌拍在了面前的小几上,小几一下子就碎成了几块。
上头的花瓶哗啦啦的倾倒在地,摔了个粉碎。
地上一滩的水和瓷瓶的碎片。
袁氏唬得倒退了两步,看着慕破军几乎要shā • rén的眼神,后知后觉的闭上了嘴。
慕破军咬牙切齿的道:“若不是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今天我就该结果了你!看来往日里我对你是太过宽容了!才让你嘴里说出这些无法无天的话来!你想死我可以成全你!你想拖着整个宁平侯府下水?若是我宁平侯府有个好歹,你们袁家也别想好过!”
“来人——”丢下这番话后,慕破军冲着外头喊。
很快从院子外,涌进来慕破军的亲信下人兵丁。
“将正院给我围住!除了伺候的人,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许进来!所有的吃食都由你们经手,不许任何人接近!还有,若是让里头的人出来,或者传出只言片语的话,提头来见!”
心腹打了个激灵,忙领命而去。
很快,这正院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往常正院贴身伺候袁氏的嬷嬷和几个丫头被推进来伺候袁氏,其他正院伺候的人,一概都被捆了,塞住了嘴,丢到了偏房里锁起来。
等袁氏回过神来,就看到身边只剩下贴身的嬷嬷和几个大丫头。
这才着急起来:“快,快送信回我娘家——”
贴身的嬷嬷垂下眼睑,扶着袁氏:“夫人,正院都被侯爷的人围住了,不许人出去!”
袁氏急促的喘息了几下,不置信的道:“这是什么意思?我,我这是被幽禁了吗?”
贴身的嬷嬷和几个大丫头脸上惊惶未去,眼角都还是红红的,心中都为自己的前途和性命担忧不已,无人回答袁氏的话。
袁氏不信邪,冲到院子里,就要出去。
院子门被关得严严实实的,不管她怎么砸门都不开。
外头传来慕破军亲信的声音:“夫人还请回屋好生歇着吧!为了您的安全着想,这几日还是别出门了!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就是了!”
说完,任由袁氏如何哭闹,外头都再无声息了。
慕破军一面安排人去荀家赔礼道歉安抚,一面让写折子请罪。
以他对当今皇帝的了解,只怕今日发生的事情,早就已经呈现在皇帝的案前了,
小皇帝这个人,在三兄妹中年纪最小,所以受先帝的教导和影响最深。
看着年轻,最有城府不过。
这几年他风头太盛,尤其是当年的属下,还有姻亲袁家,借着他的势力和名头,行了一些不法之事。
他虽然也有约束,可有些事情,要达到目的,自然不能用常规手段,所以收效甚微。
他已经隐约感觉到了皇帝的不满,只是大约还是念着当初的情分,所以引而不发。
慕破军自己也是已经骑虎难下,毕竟就算他想退,可身后那么些人,也不会允许他退,回推着他往前。
他预感皇帝的耐心已经不多了,沈佳言回京大约就是一个信号。
若是这一次,他行差踏错,只怕就要失了圣心了。
因此,在写折子的这回子功夫,也忙另派人去打听。
果不其然,听说徐氏回去后,没多久荀晋元就直接进宫求见皇帝去了。
慕破军顿时心里咯噔一下,看看外头的天色,天色昏黄,眼看就要黑了。
这个时候,荀晋元入宫,而且守在行宫门口的人手回报,皇帝还召见他了。
本待第二日进宫的慕破军知道不能再耽搁了,揣起刚写好的折子,就骑马往行宫而去。
只可惜,到了行宫门口,就被拦了下来。
平日里极好说好的御林军,今日却铁面无私,不让递话进去。
还是其中一个,偷偷给他透露了个消息,说是齐王殿下到了,陛下和齐王殿下都要陪奉圣夫人用晚膳,已经下令了不见任何人,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慕破军先是一惊,然后是一喜。
齐王回京也好,明日倒是可以求他帮着在皇帝面前说几句好话。
这么一想,慕破军略微放下心来。
回到住处,想想心里还是不痛快,提笔写了一封信,让心腹连夜送到袁家去,这才囫囵睡下。
而此刻行宫中。
楚天润和楚天泽两兄弟看着案上那一份密函,脸色都十分的难看。
尤其是楚天泽,忍不住叹息:“人心易变!当年忠心耿耿的慕叔叔,如今却也成了这般模样!”
楚天润嗤笑一声:“他效忠的是先帝,又不是我们!先帝去后,他自恃当初的功劳和情分,时常以朕的长辈自居。他的那些手下,只知宁平侯,不知皇家!宁平侯的两位公子,更是在外头不止一次的叫嚣,说他们的爹宁平侯对朕和皇兄皇姐有养育之恩,没有他宁平侯,就没有朕的今天呢!”
“宁平侯夫人在外头,比她品阶更高的公夫人都不在她眼里,处处以朕的养母自居!当初朕封沈姨为奉圣夫人,她在后头可抱怨不少!觉得朕应该封她为奉圣夫人才好呢!”
楚天泽抬头看了楚天润一眼,嘴角翘了翘,眼神却没什么笑意:“这不正是你要看到的结果吗?”
楚天润很干脆爽快的承认:“对啊!这就是我要的结果!我隐忍到今天,不就是为了今天吗?这些年我捧着宁平侯一脉,他们这些年的日子可是过得比多少皇室宗亲都逍遥快活呢!若他宁平侯真的知道进退,不贪慕权势,早就应该急流勇退了。”
“可你看看他这么些年,有退过吗?如今他的故交属下姻亲,可是盘根错节枝繁叶茂的很!知道百姓中怎么说宁平侯府吗?人称慕半朝!”
说到这里,楚天润脸上露出一点杀机来。
楚天泽暗叹一声:“就算你要收拾他,也很是不必将奉圣夫人牵扯进来!这种时候,你将她接进京城,又大张旗鼓的显示你对她的尊崇孝顺,岂不是让她成了众矢之的?若是宁平侯狗急跳墙,要对奉圣夫人下手怎么办?”
楚天润看了楚天泽一眼,慢吞吞的道:“所以皇兄你不就赶回来了吗?沈姨的安全就交给你负责了!”
楚天泽嘴角翕动了一下,想说什么,没说出口,只凉凉的看了楚天润一眼,警告意味很浓。
楚天润却半点不见怕,反而慢悠悠的继续说道:“皇兄也不用太感谢我!解决了宁平侯,然后我大婚,留沈姨在京城到明年年初应该是没问题的。若是皇兄这次还没能把握住机会,就放弃吧!”
楚天泽眼神一利,刀锋一样的扫向楚天润。
楚天润正色道:“皇兄,仔细想想朕的话!”
说完,外头就有人禀告:“陛下,奉圣夫人那边来人问,陛下和齐王殿下什么时候过去?”
楚天泽和楚天润互相看了看,都收敛住了神色,很快换上了轻松的神色,勾手搭肩的朝着沈佳言的院子而去。
接下来几日,慕破军求见,都被皇帝拒绝了。
他之前隐约的担心,如今变成了现实。
百官看到之前圣眷优渥的宁平侯不知道怎么的就失了圣心,接连接几次求见都被拒,顿时都如同闻到血腥味的豺狼一样,蠢蠢欲动起来。
没有几日,就有御史在朝会上开始参袁家纵奴行凶开始。
以往这种折子,皇帝都会留中不发。
可这次,皇帝却责令三司会审。
这个信号一释放,那些虎视眈眈的文武百官,就如同鲨鱼一般,张开狰狞的大嘴,朝着宁平侯一脉撕咬起来。
不过半月功夫,宁平侯的下属,还有袁家,都损失惨重。
袁氏虽然被关在正院里,到底是当家夫人,除了不能出院子,一应用度都没受苛责。
开始她还愤怒,还谩骂,可除了院子里伺候自己的几个人,没有任何人理会。
而且院子里伺候她的嬷嬷和大丫头们,一天比一天沉默,一天比一天看得出来惶恐害怕。
就算她也能感觉的出来,似乎出了什么事,那些外头围着的人,一天比一天减少,偶尔能听到几句话,却带着风雨欲来的不详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