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吴居中在对方的威严下不卑不亢,有点油盐不进的意思,“但是全国联赛马上开始,就在下周一,如果安问考得好的话,可以进入冬令营,由此,他就有机会向国家集训队发起冲刺。”
安远成蹙起眉心,表现出些许不耐烦。
吴居中不疾不徐:“这样,他就可以保送清北。”
“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我已经决定——”
“这是不以学校、学籍为转移的,拿到名次以后,你可以再试他的情况而决定。想转学,或留籍推迟入学,都可以谈。”
吴居中心里记着任延跟他描述的话:眼前的男人,好大喜功、大男子主义、以光宗耀祖为己任。
“安问很喜欢数学,也一直为此努力,他经常跟我说,能有这个机会保送,一定会让他的父亲觉得很光荣。他想把这份荣耀带给他的父亲,希望他能以他为荣。”吴居中目视着安远成,颔了颔首,努力在平时严霜般的脸上展露出下位者的些许讨好性笑意。
郑伯和助理在一旁都听了半晌,不知何时,林茉莉也站到了一旁,轻轻挽住安远成的胳膊,抬起美目看他:“问问好孝顺,他一定很想证明自己不愧是你的儿子。”
吴居中是喝了三盏茶、跟安远成事无巨细地阐述了自己的上门一对一教学计划、展示了安问在竞赛班以来的模拟成绩后,才终于获得了走进安问房间的资格。
他带着教案和试卷,一部手机。
安远成亲自开锁,门口留守的保安让开,门缝推开,露出昏暗的室内。
窗帘拢着,卧室不见人,两人绕过走廊窄门,看到安问坐在书桌前,正在做眼保健操,黑胡桃木桌面上摊着卷面,但上面已经写满红色批注了,因而显然是他无事可做下的复习。
吴居中抬腕看了眼表:“不错,比课表还准时。”
安问吓了一跳,蹭地一下从桌边站起,圆睁着眼睛来回看吴居中和安远成,虽然懵着,但脸上巨大的惊喜作不了假。因为那么单纯,以至于都有些刺目。
安远成不想看他孩子气又很天真的表情,转开眼,咳嗽了一声,“吴老师来给你上课。”
原来不是放他出去。安问脸上的欣喜停滞住,像一炉香灰,缓缓地灰败地沉了下去,继而轻轻对吴居中抿唇笑了笑,很歉意。
安远成转身离开,走之前对他说:“把握好机会,好好考。”
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不仅安养真要帮安问,林茉莉要帮安问,郑伯向着安问,就连学校里本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老师,也会专程来帮他,来帮他和任延。
吴居中从双肩书包里一一取出教案、试卷、草稿纸和笔,一台小小的计时器,最后,是一台ipad。
他把ipad点亮解锁,慢慢地、平和地说:“老师给你带了一个礼物。”
安问手里捏着笔,目光怔愣着从吴居中的脸上移到ipad上,目不转睛的。虽然答案没有形状,但他的心已经莫名急促地跳起。
吴居中点进邮箱,点开一早下载好的视频,任延的脸出现在屏幕里。
是在教室里录的吧,趁活动课没有人的时候吗?背后露出一段黑板报,侧边窗户,午后的阳光斜射而入,照亮了任延的半个侧面。安问眼睛一眨也不敢眨,眼睛睁得很大,双手撑在椅面,像在等待一场魔法。
吴居中原本想着该避险,站得远了几步,假装未注意。但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声音。他以为文件出了问题,转身上前几步,脚步蓦然顿住了——他看到屏幕里的任延没有说话,而是打着手语。
他看不懂,只知道安问用力抿着唇,两侧唇角很用力、灿烂地高高扬起。脸上的笑已然如此明媚,却不妨碍一眨眼,眼泪一行一行地落。
他叫他宝贝与问问,跟他说因为接电话被罚了三千字,昨晚上他就站在楼下,陪他看了同一会儿月光,卓望道很关心他,崔榕想念他和他送的熔熔……还有什么?
“不要放弃,不必害怕,我一直在。”
最后收尾的手语陌生但熟悉,手语老师教给安远成时,充满着成年人的不忠与龌龊,但在任延修长的指下,干净而斩钉截铁。
吴居中被安问的反应吓到,不解风情地问:“他跟你说什么?”
安问在草稿纸上一笔一划画下爱心,眼泪滴在中间晕开,正巧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