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密集,又凶又猛砸在身上很疼,砸落在地上的声音也十分清晰。
同样清晰的,还有桑偌的话。
司机原本给贺憬西撑着伞没及时注意到桑偌,突然意识到什么,他很有眼力见地就要走过去把雨伞撑到她头顶为她遮挡。
可他还没动,就听贺憬西冷漠至极的声音厉声响起——
“让她淋着。”
司机身体一下僵住,尴尬地不敢再乱动。
额角突的跳了跳,贺憬西冷笑,眼里没有一丝温度:“闹够没有?”
桑偌恍若未闻。
她固执地站着,背脊挺得异常笔直,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再无迷茫一瞬不瞬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一字一顿坚定地哑声重复:“贺憬西,我们分手。”
光线明暗交错,阴影中,贺憬西紧盯她的深眸格外幽暗,暴雨和深夜所带来的冷和暗似浸透了他全身,有凛冽寒芒染上他眉眼。
他看着桑偌,下颌线条紧绷。
蓦地,他伸手紧攥过她手腕,就这样拽着她直接往别墅里走。
动作猝不及防。
桑偌脚踩着尖细的高跟鞋,强撑着的无力身体骤然不稳,一个踉跄,左脚脚踝直接崴了下,一股钻心的疼倏地直冲她身体。
那些压在她胸口一整晚的情绪瞬间爆发将她淹没。
她本能地挣扎,动作幅度剧烈:“你放开我!”
可她反抗,贺憬西比她更粗暴,他重重地攥着她手腕,毫不怜香惜玉地拽着她往前走,她另一只手愤怒地将他捶打都没用。
来往间,只是让她更狼狈。
身后,司机看着这一幕想劝又不能,今晚这个样子的贺总,贺总和桑小姐之间这样都是他第一次见到,他有种强烈的感觉,贺总现在非常愤怒。
像是风雨欲来,很可怕。
谁也劝不住。
“滴”的一声,指纹解锁,门开。
桑偌一只手扒着门,她不想进。
贺憬西低眸瞧见,冷笑,二话不说直接掰开她的手指。
男女力气本就没有可比性,加之桑偌身体无力双腿还泛着麻难受,他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地戳破了她的反抗,将她生拉硬拽了进去。
他太过用力,桑偌差点就摔倒,左脚崴得更疼了。
她转身就想走。
“砰——”
重重一声,门被贺憬西踢上。
他紧紧攥着她,手腕四周的肌肤迅速泛红,乍看之下红得有些恐怖。
灯光骤亮,一切都无所遁形,她狼狈,他始终从容矜贵。
桑偌胸膛剧烈起伏,一双眼睛开始变红。
她瞪着他。
贺憬西黑色短发下的那张脸骤然因着她倔强的眼神变得阴沉,沉得几乎都能滴出水。
似有火焰在他心头熊熊燃烧,薄唇勾出冷冽弧度,他抬手捏住她下巴,看着她的眼里没有丝毫温度:“分手?桑偌,你闹什么脾气,是不是我太惯着你了,嗯?”
他捏着她,疼。
雾气渐渐浮起,似乎有眼泪要涌出,桑偌硬生生克制,不管不顾挣脱,空着的那只手搭上他的,费尽全力想要将他掰开。
可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只是短短几秒,她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她的那只手转而被他握住,双手被扼在一块儿,又在猛然间被他举过头顶按在她身后门上。
他一手轻而易举地扼住她双手,一手仍捏着她下巴,让她被迫抬头,被迫挺起胸膛。
羞耻难堪的姿势。
桑偌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她抬脚要踹他,可他总能比她快,将她双腿牢牢压制不费丝毫力气,和衣帽间那次一样。
瞬间,她仿佛成了粘板上的鱼,只能任由他为所欲为。
她以为自己情绪能平静的,在淋了这么久的雨,她应该可以清醒的,可直到此刻,她才发现是自己错了,她的情绪早就游走在了失控边缘。
紧绷的弦蓦地崩断,桑偌几乎是带着哭腔喊:“分手!贺憬西,我就是要和你分手!”
她挣扎,哪怕被他死死禁锢,她依然不管不顾地乱动。
“分手!”
贺憬西忽地怒极反笑。
他转而箍住她的脸,手上用了点儿力:“看来就是我把你宠坏了,桑偌,今晚你惹我生气,现在倒和我闹脾气分手?”
“分什么手,你舍得离开我,能离开我,嗯?”他眼中已然结了层冰,心头的火越烧越旺,“收起你的脾气,给我乖乖听话。”
字字冷漠,毫无感情温度可言。
桑偌终是没忍住,眼泪没出息地掉了下来,从眼角处无声滑落。
“分手,我只要分手,”眼泪瞬间湿润她整张脸,眼前变得模糊,可她仍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咬牙切齿清晰地重复,“我要和你分手。”
浓稠的暗色在贺憬西眸底悄无声息地翻涌,阴霾和冷漠萦绕他脸廓,他掀唇,嗓音漠然:“收回你闹脾气的话,今晚我不会哄你。”
她还在哭。
他猛地松开对她的桎梏,心中烦意涌出,眉目生寒,嗓音愈发冷郁:“上楼,去把自己洗干净床上等我。”
“床上等你做什么?”被禁锢的身体突然间得到自由,可却也在骤然间失去了最后仅剩的一丝力气,桑偌无力地依靠着门,“做吗?做一做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贺憬西,你把我当什么?床伴?”
贺憬西俊脸倏地再变阴沉。
“桑偌。”他叫她的名字,像是在警告她他没有耐心。
桑偌毫不畏惧地看着他。
“贺憬西,你爱我吗?”她突然问。
气氛似乎有短暂几秒的静滞。
裙子上的雨水一滴滴地掉落进地毯中,无声无息的被湮没不曾发出声音,唯有地毯颜色逐渐变深才证明着雨水的存在。
桑偌明显惨白的脸忽然间变得无悲无喜,唯有下巴和侧脸那块儿因他落下了红,她的肌肤实在太娇嫩,经不起一点点用力。
她还保持着原先的姿势,忍着想要掉下来的眼泪,压着心口那股要她彻底吞没杀死的难受,笃定地替他回答:“你不爱我。”
呼吸似乎诡异得平稳了,只是手指和心尖仍不受控制地颤了颤,仍有汹涌的难受占据她身体的每一寸,让她几乎无法思考无法呼吸。
卷翘眼睫扇动,有不知是雨珠还是泪珠随之落下。
贺憬西视线紧锁着她的脸蛋,眼眸里始终寒凉毫无温度,像是在嘲讽她竟然会又一次地问出这种明显愚蠢的问题。
桑偌心脏就像是被猛地揪了下一样,别样的尖锐疼痛迅速蔓延开来,沿着神经沿着血液到达她浑身上下每个角落。
仿佛积攒了很久很久,前所未有的疼。
她的脸更白了。
别墅内恒温,然而湿透的黑裙紧贴她肌肤,让她觉得很冷,冷彻骨髓。
眼前迷蒙,她行尸走肉般地咽了咽喉。
脑袋混乱,意识逐渐昏沉,桑偌觉得自己好像就要支撑不下去了。
然而面前的男人始终神色淡漠,冷眼旁观。
“你不爱我,”她重复,也不知是在说给谁听,“你愿意哄我的时候哄我,我对你而言,究竟是听话的宠物,还是床伴?”
胸腔愈发窒闷,像是有一块千斤重的石头压了下来,压得她喘不过气,几乎就要窒息,她唯有指甲用力掐入掌心,借此疼痛来自己保持清醒。
她努力地舒缓着气息,让自己不至于再狼狈。
手指攥紧,桑偌和他对视,他的眼睛一如既往像深不见底的漩涡,倒映着她,像是不动声色地要让她沉沦,不给她躲避的机会。
他总是这样。
可那又怎么样,他不爱她。
“贺憬西,”浓郁的疲惫将她淹没,原先的尖锐疼化为钝痛,延绵不绝,桑偌的声音哑透了,颤音缠绕其中,“你放心,我不需要你哄,再也不需要。”
她直直地盯着他,用尽全力最后说:“我不要你了,我们分手,我是认真的。”
有阴鸷悄然涌上贺憬西眉眼。
他盯着她,目光幽冷寒凉,心头那股燃烧的火似无处发泄。
蓦地,他伸手将她拉开,另一只手拉开门,再看向她的眸底尽是冷冽讽刺:“要分手是吗?那就走。”
雨珠随着凉风吹进来。
桑偌静静抿住唇,收回视线再也不看他一眼,抬脚就要走出去。
“桑偌。”冷如冰霜的声音从身后人的薄唇中溢出。
桑偌没有停顿。
直至——
“我对你来说不止两年,这就是你的爱我?”不疾不徐的一句,像是泛着层嘲讽,又仿佛透着漫不经心的笃定和势在必得的自信。
桑偌身体僵住,垂落在身侧的指尖止不住地猛地一颤。
他听到了。
原来东城那晚他真的听到了她的电话,猜到了她的意思。
背脊紧绷着,她没动。
玄关明亮的光线将两人好似交缠在一块儿的身影拉得很长,贺憬西睨了眼,凉懒地掀起眼皮重新落回到她纤薄的背上。
“说话。”他命令,语调始终冷漠。
桑偌僵硬地转过了身。
他的薄唇勾勒出了不甚明显的浅弧,覆满森然凉薄,和他看她的眼神一样。
多薄情的唇。
“我不是在闹脾气,我是真的要和你分手,”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掀唇,吐字清晰分外坚定,“贺憬西,我不想,也不会再爱你。”
身体里的钝痛肆意地横冲直撞,将她折磨将她湮没。
“不会再爱你。”
她抬脚。
贺憬西薄唇骤然紧抿成一条直线。
阴霾和戾气悄然染尽他眉眼,寒意从骨子里散发,下颌线条绷紧到了极致,他掀唇,冷嗤:“走出了这道门,别再回来,桑偌,我不会再哄你。”
桑偌没有停顿也没有回头,挺直着背脊目视着前方,她不顾一切走入大雨中。
背影决绝。
段渝是在一小时前联系上的桑偌。
今天原本很顺利,桑偌参加品牌活动旗袍造型颇受好评,微博上关于她的热度居高不下,因着先前那部电影的花瓶角色吸引人眼球,平时低调得很没有什么不好新闻,所以微博关于她的讨论几乎都是正面的夸赞颜。
比如——
“啊,这个小姐姐穿旗袍真的太可了!我也就舔屏了十几二十遍吧。”
“呜呜呜,这是什么神仙美人儿呀,令人羡慕的身材和颜值!”
“嘤嘤嘤,我藏起来的桑桑这下被其他人看到了,又多了好多好多情敌。”
“……”
当然也有黑子,比如赵千漫的粉丝阴阳怪气,但总体来说都是各种旗袍赞美,所以段渝只叫人留意稍稍黑子就没多管。
直到舟舟火急火燎地告诉她微博上和桑偌所有旗袍的相关都被删了。
照片、视频、动图,讨论……
凡是和桑偌今天活动相关的都在瞬间没有了,不仅如此,还有好几个博主被炸号,连被搬去其他平台的旗袍照片也没有幸免。
全网再也找不到一张有关桑偌旗袍的照片,除了被人保存下来的,但也有博主炫耀自己保存了照片的下一刻就被炸号了。
段渝懵了。
她当然知道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有资本介入。
她第一时间只想到赵千漫,毕竟赵千漫和桑偌不和,背后不仅有和桦传媒还有贺憬西这个金主撑腰,想要做什么易如反掌。
她直接给桑偌打电话,也不管她今晚是在和她的男狐狸精约会,可她打了好多个都没有人接,正要放弃的时候,通了。
“段渝姐。”她听到了认识桑偌这么久以来第一次难以形容的声音。
怎么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