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中秋夜不算太平。
万家灯火,窗外幕空炸开无数绚烂的烟火,颇有过年的味道。温橘洗完澡,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刷微博。随后接到沉杨的电话。
沉杨只有一句话,江鹤钦出事了,你过来一趟。
温橘脑子里白了好几秒。
拿着手机僵在床上,听着那边挂断后传来的机械忙音,一时还没反应过来那句江鹤钦出事了是什么意思。
出什么事?
一夜间,港城变了天。
百年名门江家轰塌,江老爷锒铛入狱,迅速占据各家金融板块的头条位置。
而江家少爷,躺在医院里生死未卜。
深夜两点。
温橘赶到医院的时候,手术室外面的长廊全是人,一张张陌生脸孔。她一个不认识,只认识沉杨那几位。
温橘到沉杨面前:“他怎么回事。”
“车祸。”
简单两个字。
温橘愣神,几个数后有点不敢相信开口:“好端端的怎么出车祸,他开的车?”
沉杨告诉她,并不是江鹤钦开的车。监控显示,江鹤钦站在路边看手机,刚打完字,一抬头就被一辆冲上街道的别克车撞飞出去。
人当场就昏迷不醒了。
【不给哥哥发张请帖?】
温橘一下就想到回家时收到的那条短信,心里一刺,钝痛得发慌。她缓了下呼吸,还想点什么的时候,手术室的门开了。
里面走出医护人员。
所有人都激动起来。
医生双手往下按示意大家安静,然后摘下口罩和帽子说:“已经脱离生命危险。”
没来及松口气,就听见医生的下半句:“两条腿废了,站不起来了。”
四周变得死一样的静。
温橘那晚到底还是没离开。
并且决定不离开。
一直等他醒。
病房里静悄悄的,温橘坐在离病床边,近距离看着江鹤钦绷满白纱的两条腿,就想到他居高临下站在自己面前的样子。
眼泪刷地又开始掉。
明明就该一直居高临下地纵情声色,一生不羁的人,怎么就这样躺着不动?
-
江鹤钦在车祸后的第七天醒来。
他瘦得厉害,面色寡白,双颊往里凹陷,昔日那双潋滟的樱花眼也变得死气沉沉,让人看不到一丝生气。
医生告诉他:“你可能永远也站不起来了。”
他没说话、没反应。
就只是躺着。
知道江鹤钦醒后,沉杨等人相继来看过他,但他还是不说话,只是躺在那里,眼神空空地望着天花板。
至于那些莺莺燕燕,一个没来。
温橘又在床边坐下,试探性地问:“要不要喝水?”
“”
他没反应。
温橘起身倒好一杯温水,插上吸管,然后回到窗边,将吸管嘴递到江鹤钦嘴边:“你喝点。”
他还是不理人。
眼泪委实掉得有些猝不及防。
温橘的泪串珠似地乱掉,她看着面前这个和昔日完全不同的江鹤钦,心里无限悲凉,话也颤抖:“你自己都不振作,谁也救不了你。”
“”
一片安静。
她觉得自己在对一个死人说话。
温橘气得颤抖,蹭地站起来,将那杯水全部泼到男人脸上。他闭了眼,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平静得很。
几秒后,他缓缓睁眼,眼里无波无澜地看床边的温橘,仍是一言不发。
男人满脸的水,水珠沾在他的长睫上,深棕色的眸子像看不到尽头的崖屿。
就那么看着她,一直看着她。
病房里只有温橘急促又紊乱的呼吸声,她真的气得不轻,咬牙道:“我现在花时间给你,不是看你这样要死不活的。”
水淌进他的病服领口,将胸前布料打湿。
他还是没说话。
僵持好一会儿。
温橘软下心,抓过旁边床柜上的抽纸,置气般地用力抽纸出来。她一口气抽出好多纸来,每抽一下就会发出唰地一声,动静不小。
就连给江鹤钦擦水的时候,她动作也不轻,拿着纸的手用力搓揉上去。
自幼娇生惯养的贵公子哪里受过这样粗暴的对待,加上皮肤矜贵,被温橘擦过的地方无一避免地显出暴戾的红色来。
温橘一点儿也不心疼,越擦越用力,把他的脸和脖子全部擦得通红。
他一声不吭,眸色死静。
擦到最后,崩溃的却是温橘自己。
纸被抟在掌心,捏作一团。
她失力地跌坐回板凳上,一头扑到男人胸膛上呜呜哭起来,脸贴在被她打湿的病号服上,眼泪也一并混进去。
温橘一边俯首痛哭,一边用力用手不住推搡着身下的男人:“你发火啊!你发脾气啊!你为什么没有反应!”
“”
回应她的,依旧是要人命的沉默。
也不知过去多久,温橘哭得头脑涨疼,止住眼泪后她直起身子,发现江鹤钦还在静静看着自己。他的目光里没有情绪,但他看得非常认真。
而后她看见他苍白的薄唇慢吞吞地张开,翕动着发出两个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