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仰文珏兄大名,昔日虽远在清河府,却也拜读过文珏兄的文章,一篇迷惘赋便让人如同醍醐灌顶。”林肃笑道。
虽是恭维的话语,却听不出什么恭维的意思来,只是如同友人一般诉说着。
林肃不至于讨好齐清逸,却也不会贬低他,吏部尚书府虽然会在一年后落败,但是这一年想要收拾他一个新进官员还是不费什么力气的,没必要得罪人给自己惹麻烦。
“致远兄涉猎倒是广泛。”齐清逸客气笑道,“倒是我不如了。”
“此次不过侥幸。”林肃笑道,“在下不过刚好对会试题目多加了解过。”
他如此谦逊,齐清逸倒不好太过于刁难,显得自己咄咄逼人:“只可惜不能拜读致远兄的文章,不知可否复述于我等一听?”
诸人皆是探耳过来,林肃婉拒道:“文珏兄说笑了,殿试在即,文珏兄若是好奇,此次殿试结束默后与你一观,只盼文珏兄能够指点一二才是。”
你来我往,当真是一个比一个谦恭。
卿唐在林肃下车后掀起车窗的一角往外看了一眼,肃少爷说有人同他长的相似,卿唐本是不信这世上除了双生子外有生的极其相似之人的。
然而那一眼看过去,却是看到了那立在人群中极为显然之人,一为肃少爷,二便是那相似之人,那张脸让卿唐一瞬间觉得自己在照镜子,但细细看来却有许多不同之处。
那人站在一众读书人中如同明月一般被簇拥,眉眼之中自有傲然,他人不可轻易冒犯,且谈吐文雅,自有风流,不像他这样,若是被围在人堆之中,只怕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相似的容貌,却有不同的命运,只是少爷说他便是他,不必因为外在而觉得低人一等,各人缘法不同,做好自己便是。
卿唐自己安慰,又看了林肃一眼,只觉得他家少爷站在人群中哪里是明月,那分明是烈日之辉,即便被乌云笼罩,也能将其他人的光辉遮掩个干净。
只是烈日与星辰明月同天而临,却不会与尘埃同处一处。
马车驶的远了些,卿唐看着林肃主动靠近那相似之人时喉头哽了一下。
那人同少爷站在一起,当真是不同的,他们才是一样的人。
殿试在即,杨丞倒是寻着机会同齐清逸说了一句话,只是齐清逸对他的印象只有那之前冒犯的目光,连应付都带了几分懈怠。
时间一到,诸位进士按名次排列,纷纷随宫人入内。
林肃为首,齐清逸此之,此时虽是排列有先后,可齐清逸自认不输此人,只是从后方看那人,红日初升,光芒打在那人脸上,蓦然间竟觉得那人能够扛起天地一般。
齐清逸摇了摇头,甩去了那些杂念,跟随入大殿之内,行礼后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其上笔墨已经摆好,诸人无人敢抬头,林肃更是不会在此时出头冒进。
头话的声音:“此次题为民之于官何谓?”
又有宫廷内监传音三遍,响彻整个大殿之上。
大殿肃穆,又有无数大臣旁观,更是让诸位进士们心神提起。
此地不比贡院,更像是面试,只是非口述,而是笔答,林肃坐的端正,沉吟片刻便开始提笔书写。
其他人本就紧张,更有那等紧张的脑子一片空白的,偏偏林肃已经开始动笔,对其他人更是冲击极大,内心焦灼,其中也包括齐清逸。
他还在破题,正是思虑之时却见林肃已然开始动笔,且笔无滞涩,显然胸有成竹,难免蹙眉,却又思虑此地不宜分神,只能强压思绪,刚刚落笔却是重了一下。
林肃写的很快,此次用的也不是原身用的柳体,而是颜体,只是带了些从前的痕迹,只会让人觉得他是改学了字体,而不会追究其他。
他落笔之时,很多人尚且刚刚动笔,听他轻轻放笔之声有人直接脸色煞白。
林肃虽是不紧张,面上仍带着恭谨之意,高座之上昭阳帝第一个看到的也是他,不是他的样貌有多么出众,而是第一眼的气韵让人觉得不似他人那般怯懦,自有风骨。
样貌不差,又是地方官员出身,结党之嫌甚小,且之前文墨的确出众,如今那三篇于贡院中所作还摆在帝王的床头,每每读来都有不同的感受。
林肃放下了笔墨,帝王只是示意一眼,便有内侍匆匆下去取走了林肃面前的文章捧到了帝王面前。
此举更添紧张之意,连齐清逸都是深吸了几口气才平复下来。
帝王在上面静静看着林肃的文章,本以为这样快做出来的文章会有敷衍之意,可细细看来却是每句都值得细细品读,那一手好字更是让人爱不释手。
“朕记得你会试之时用的并非这种字体,可还会其他?”昭阳帝问道。
林肃恭谨低头行礼道:“微臣所学颇杂,其他字体皆有所涉猎。”
“狂草可会?”昭阳帝又问。
帝王年龄不大,虽是广开圣听,却也不是时时都如同老学究一样按照礼法来的。
林肃恭敬道:“臣会。”
“那你……”帝王正要说什么。
殿上却有一着一品大员服饰的人咳了一声,此时若是失礼,那可就是让天下学子看笑话了,帝王也知道自己太过于见猎心喜了,遂改了口风:“朕观你文章不错,师从哪位大儒?”
这倒是到正道上了,林肃带着三分笑意,恭恭敬敬道:“臣所学甚杂,教过的先生也多,若是一一道来只怕陛下要听上许久了。”
“哦?你说一二来听听。”帝王看着那些战战兢兢的文人们颇为无趣,旁边那些老学究只知道劝他守礼守礼,倒是这人说话不疾不徐,在认真回答他的问题。
林肃开口道:“有伯贤先生教了策论,旭谏听先生教了诗赋,罗汉华先生教了四好……”
他娓娓道来,不疾不徐,让人听来只觉得如春风拂面,像是个上朝多年的臣子,倒不像还未定下官位的进士。
做官要对上恭谨,却又不能过于胆小,见了面如过街老鼠一般怎么能够做好官,便是去了外面也是惹百姓笑话了。
有如此行事,才是文人之风,殿内重臣心中认可的不在少数,况且与其让对手的依附上位,还不如选个之前与京中无挂靠的。
帝王又问了几个问题,林肃皆是对答如流,对比其他人的文章只是由内侍收上去,今年的状元会花落谁家已经是一目了然了。
殿试结束出了皇宫,有人面上欣喜,显然觉得文章做的不错,有人却是面露失意,只是也不好太过于失落。
内宫之中文章无数,帝王却是捧着林肃的文章看了又看,蓦然问道:“若是点此人为头名,可扛得住那些人的压力?”
新帝登基,总有一些老臣拎不清轻重,处处掣肘,昭阳帝自认不是父皇,若明白一朝天子一朝臣的便罢,若是想不通的便只能去除了。
“这……奴婢哪里懂这些,都是要陛下做决定才是。”一旁的内侍笑道。
昭阳帝看了他一眼,赞誉道:“如此锦绣文章,当真是难得,既是众矢之的也是机会,想来能写出这样文章的人也不会拒绝。”
殿试三日后放榜,金榜张贴,极是热闹瞩目。
“状元郎清河府林肃!!!”
“果真是他!!”
“可惜没有得解元,若是如此,那可是三元及第啊。”
“谁知那清河府是怎么埋没人才的?”
“齐家公子乃是探花郎,一甲出身,也是要入翰林院的。”
“自古探花郎样貌最好,齐公子也是实至名归啊。”
“可别让人听见,齐公子最讨厌旁人拿他的样貌说事。”
榜单一出,各府很快便知道了,卿唐并未出去,收到消息时却是惊讶的许久都未回神。
“当真是状元?!”
另一位书童已然惊讶过他的样貌,几日相处倒也愉快,笑着说道:“那还能骗你不成,我们家少爷成了状元,那可是整个林家的荣光,老爷定是要高兴疯了。”
“状元,状元……”卿唐满脸高兴,那模样倒像是他自己中了状元一样。
不怪他如此态度,只是之前便是见了秀才举人都是难得,尚且要称一声老爷,自知此生远远不能及,如今他家少爷却是直接做了状元,那是天下文人的首名,皇帝亲点的首名。
“少爷,卿唐也要乐疯了。”另外一位书童道,“您看他那个傻样子。”
林肃看了过去,确实觉得这孩子是在傻乐了,只是他刚出现,卿唐便满脸喜悦的冲了上来:“少爷起来了,可饿了么?灶上热水都烧好了,先洗把脸再用饭吧。”
殿试那日林肃让他别等,他也仍是这般等待,见了他也是如此热切,当真是知冷知热。
“你这年龄不大,倒像是我的奶妈子一样爱操心了。”林肃笑道。
卿唐不好意思,脸颊微红道:“让少爷事事安心不好么?”
“好,自然是好的。”林肃笑道。
被人用心照顾,事事顺心怎么可能会不敢,林肃想了想道:“此事只需传回家中便可,几日后是琼林宴,这几日闲暇,你们便跟着我学一些字吧。”
听林肃此语,卿唐自是高兴不已,没忍住的打转:“此事若是说出去,有状元教导于小人,不知道该引来多少羡慕了。”
另外那个书童却是皱了脸,试图商量道:“少爷,能不能不算上我,我会晾书,劈柴烧火洗衣服,您教卿唐一人就好,免得劳累。”
卿唐疑惑的看着他:“你为何不想学?”
那书童也有同卿唐一样的疑问:“我们又不能考科举,你学那么多也是无用,不累么?”
读书可是这天底下第一的大难事了,卿唐还赶着要学,怕不是脑子学傻了。
卿唐没答他,只是暗暗在心里想着:同少爷在一处,怎么可能会累呢?
简而言之,双方都觉得对方是个傻的。,,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