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晃动,包厢外很可能已经遭遇危险,作为主体的副本出现危机,意味着包厢的密闭性很可能也不再能得到保证。
红鸟选择包厢谈话的最主要原因已经失效,他们也无法继续待在这里冒着泄露的风险谈话,
好在最重要的讯息已经传递给池翊音,任务完成,红鸟也松了口气,顺理成章结束了这次会面。
“那池哥,等你升到了C级,提前发消息告诉我,我来准备进入丧钟之城的事宜。”
红鸟笑道:“虽然还没有离开这个副本,但我已经开始期待起A级副本的收获了,如果真能触发S级……那池哥你简直就是我爹!”
刚回头想要拽走搭档的京茶:“…………”
原本伸出去想要保护红鸟的手,默默收了回来。
京茶:我没有这种冒傻气的搭档……简直不想承认,这种没骨气认敌做父的人竟然是我搭档!
红鸟拍了拍胸膛,心满意足,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对。
要是池翊音真的能带他找到有关S级副本的消息,甚至打通副本离开游戏场,别说叫爹了,叫祖宗都没问题!
红鸟:都是成年人了,成熟一点,面子?面子值几个钱,你能用面子当命用?
池翊音将几人的反应尽收眼底,轻轻笑出声,打破了包厢内的眼神官司。
“红鸟你对咖啡馆可能发生的事情,有什么头绪吗?”
他问道:“在进入这个副本之前,你应该已经进行过大量的调查吧?”
红鸟点点头,扭头不再和京茶飞眼刀,正色道:“倒是有一点思路,不过……”
他迟疑了一下,才继续道:“理论上来说,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发生的,除非游戏场和系统任意一个崩溃了。”
“娃娃咖啡馆向来比起身体上的伤害,更倾向于精神上的折磨和拷问,进来这个副本的玩家,很少有能够心智正常离开的,咖啡馆内的包厢也是为了这个做准备,让外界不知道包厢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以此来对外施加心理压力。”
咖啡馆的知名度不高,即便是在七百多个初始副本中,它都算是低调且灰扑扑不起眼的,就像它在城市角落里的位置一样,很容易就被人忽略。
红鸟也是在统一调查初始副本的时候,才注意到它的存在,并因为它包厢绝佳的密封性而选中了它。
他相信以池翊音的心性而言,不会被副本施加的精神压力轻易击垮。
——能够在雪山旅馆里看破“送分菩萨”的假象,撕破平和谎言的人物,怎么可能是心理脆弱,害怕苦难之人?
至于红鸟和京茶,他们两人就更不必说。
能够坚持理想十二年,甚至多次遭遇死亡和同伴全灭的痛苦,却还挣扎着咬牙走下来的人,不论副本施加怎样的心理压力,他们都问心无愧,绝不退缩。
对其他玩家来说,这个副本是未闻其名的危险,但对于池翊音等人来说,不过是个用来谈话的咖啡馆。
——顶多算是在咖啡馆随手做了个测试。
“不过,如果进入副本的是那些心志不坚定的玩家,那这里对他们来说,就是从身到心毁灭性的打击。”
红鸟神情严肃,道:“既然能够从咖啡馆离开的玩家十不存一,那有没有人想过,剩下的玩家们去了哪里?”
“我查询过,他们在最初消失的时候,通讯状态还是存在的,这意味着当时他们并没有死亡,而是‘失踪’。但是在游戏场里失踪?”
红鸟摇了摇头,嗤笑道:“怎么可能!这可是游戏场,死在这里就要埋在这里,蚂蚁都别想在这里失踪。”
听红鸟说起这件事时,池翊音唇边的笑意消失,意识到了小小细节里隐藏的问题。
就像他刚进入副本时,在成功触发直播间的时候,由系统发放的一切联系和直播设备,这些都是与玩家绑定的。
玩家死,设备收回,在游戏场留下的一切痕迹删除。
池翊音相信红鸟的能力,如果当时,红鸟确实查到了那些玩家的通讯尚未被收回,那除非是系统出现了漏洞,否则就只有一种可能性。
在副本时间结束,玩家们脱离副本的时候,那些“死亡”而没能离开副本的玩家们,其实还是活着的。
可这就导致了另外一个矛盾。
副本不在运行时,只是一片虚无,像是没有氧气的真空,人类无法在那里存活。
那么,那些“失踪”的玩家们,为何又活了漫长的一段时间?
池翊音不相信矛盾,一旦有矛盾出现,他的第一反应绝不是去抱怨,而是认为一定有什么细节是被自己忽略了的。
比如……
除了人类之外,是否尚有其他形态,可以让人同时保持生与死两种装状态?
红鸟尚未说明,池翊音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娃娃咖啡馆。
对于副本的重要提示,一向体现在副本名称和邀请函上。
除了咖啡馆这个地点以外,另外一个可能是玩家形态的……只有娃娃。
那些遍布了咖啡馆的人偶娃娃。
接连不断的震动依旧在从包厢外面传来,很快,就连包厢的墙壁上都开始有裂痕蔓延,上方精致繁复的水晶吊灯开始剧烈摇晃,哗啦啦作响,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
这里与现实中常见的房间不一样。
——包厢里没有门窗。
为了不让没有窗户的包厢看起来压抑,墨绿色丝绒窗帘垂顺落地,好像不过是放下的窗帘遮住了窗户。
四面墙壁上挂着漂亮的画像和装饰品,壁灯和玻璃镜片交相辉映,不断反射着璀璨的光线,让空间看起来很大,即便待在其中也感受不到压抑。
最佳的密闭性,意味着和外界没有任何相连的通道,外界进不来的,包厢内的信息才不会被传出去。
直到现在,他们准备从包厢离开。
“门窗都可以放弃考虑了,这里没有那种东西。”
红鸟在京茶期待的眼神中耸了耸肩,道:“你刚才没听楚越离说吗?外界的直播停留在咖啡馆里,根本看不见包厢里发生的事情。我既然能选择这里,为的就是绝对的隐私性,怎么可能会留下出口?”
京茶还待追问,池翊音就已经反应了过来。
“换句话说。”
他沉吟着道:“在亲自进入副本之前,你也不知道包厢里具体的情形。”
红鸟理所当然的点头:“当然。”
他确实是从其他玩家那里买来了情报,知道包厢的存在。但既然直播录不到包厢,自然也就不会存在录播资料,他当然也不会预先知道包厢里的模样,知道的只是文字描述。
这是一件符合逻辑闭环的事情。
不过,红鸟倒是从以前成功脱离的玩家那里,得到了触发和离开包厢的方式。
“进入的方式大抵相同,只要你表现出对现在人生的不满,甚至只是对店长抱怨她的咖啡不好喝,都有极大的概率触发包厢出现。”
红鸟道:“当然,最有效率且保障的,就是对钢琴演奏者的抱怨和轻蔑,那会算作对演奏者灵魂的指责,然后就会被愤怒的演奏者和人偶娃娃一起拽进包厢里。”
“等包厢门再次打开的时候,多半就能看到演奏者拖着半死不活的玩家,在他的尸体上演奏钢琴。直到玩家说好听为止,演奏者都不会停,也不会让他死。”
京茶瞪圆了眼睛,倒吸一口气:“还有这种事?!你没和我说过!”
红鸟立刻反驳:“我什么时候会藏情报了?分明是你自己没耐心看完那十几万字的情报,自己看不到还怨我?吃点胡萝卜吧你!”
京茶瞬间炸毛,张牙舞爪的扑向红鸟,将他锤在墙上就是一顿揍。
“你明知道我对钢琴这玩意儿没什么鉴赏力!万一那弹钢琴的问我好不好听,哪好听,我怎么答?我看你是有了新人忘旧人,想要和池翊音一起双宿双飞吧!红鸟你个混蛋玩意儿……”
“诶?诶诶诶???不是啊祖宗!我没这么想!那……啊!!”
红鸟被揍得哇哇大叫,扑腾着两只手想要往外挣扎,像是要溺水的鸡。
池翊音看到了红鸟的求救信号,却挑了挑眉,权当看不见。
刚刚京茶才说完新人旧人的,现在他要是立刻过去救红鸟,无异于火上浇油,还不如等京茶自己反应过来。
红鸟说的并不是钢琴。
而是演奏者所感知到的,外界对她的肯定和善意。
游戏场里的玩家们大多都是手上沾过血的。
只要跨过了生命那条线,人就回不去了。一次shā • rén有效,下次他再遇到困难或危机,第一反应也会是shā • rén。
剥夺他人生命就变成了他们的备用选项之一。
对于这些被释放了灵魂阴暗一面的玩家们而言,他们不会是现实中那些有不满也会压在心底的人,更多会释放出来。
他们的恶意和压力,大多都会变成对于周围人事物的怨气和不满。
而如果玩家在咖啡馆抱怨演奏者的钢琴差劲,他们也并不是钢琴大师在指点音乐,只是在看到有人悲伤而脆弱的时候,恶意的想要碾磨对方的伤口,借这个机会宣泄自己的不满,用别人的崩溃和哭喊来取乐。
烛光音乐会的时候,池翊音也见过那位演奏者。
黑裙女人的脸上尚挂着泪珠,眼神无光,充满了破碎感。
那些人都有砸碎美好之物,欺软怕硬的恶劣性格。
对于这样一位看起来就好欺负的女人,他们一定不会放过释放恶意的机会。
池翊音甚至能够想象得到,那些玩家们坐在沙发上笑嘻嘻看着演奏者,期待着她精神崩溃哭嚎的模样。
就算有的玩家在游戏场中依旧在克制,不会主动参与到恶意事件中,但能够进入C级副本,大多也是有经验的玩家了,他们不会平白无故的善心。
冷眼旁观,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善良”。
可惜,那些玩家们在咖啡馆内踢到的,是一块铁板。
除了悲伤之外,演奏者还需要肯定。
如果他们被周围否定或质疑,恶意会激怒他们,让他们重新回想起自己过去的痛苦,并因此而发狂,要用那些玩家们的性命来平息愤怒。
所以才会出现包厢shā • rén的情况。
只是,人偶娃娃也会和演奏者一起行动……
池翊音察觉到了违和之处。
就算嘴上说得好听,但实际上,人很难做到换位思考,与其他人共情,或是在明知道有危险的情况下出手相助。
更多会帮忙的,都是有着相似经历和情感、彼此怜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