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深知这是薛婵计划中的一部分,再如何气愤不满也得忍下来。
吴大意被打了一拳也好似无知无觉,她快连走路的力气都要没有了,最后身子都开始轻飘飘起来,最后有一个人实在看不下去,冷声道:“你求我们有什么用?粮食都在薛家娘子那儿。”
远远地,薛婵看见吴大意转过头来,幽幽地看了她们一会儿。
这样的对视仅仅持续了一瞬,很快,她不再迟疑拖着崔钰连滚带爬地走了过来,怪笑了一声,才道:“行啊,你们得逞了,老娘现在就跟这贱蹄子和离,我若和离了,你给我吃的!”
薛婵道:“口说无凭。”
吴大意立马回头冲人群吼道:“谁带纸笔了??”
薛婵从怀里摸出一张纸,凉声道:“还要什么笔墨,你是没血吗?”
吴大意目中精光一闪,转身就抓起崔钰一只手来,丁香玉眼疾手快,一脚就把吴大意踹到在地。
“用你自己的血!”
吴大意气得浑身都抖个不停,当然也有可能是饿的。
她一狠心咬破自己一个手指头,唰唰地就在薛婵给她的那张纸上写字。
字很快写完了,简单明了:今日我吴大意与崔钰和离。
后面还按了个手印。
见状,丁香玉面上就要一松,伸手就要去接。
没想着薛婵快她一步,看过了纸上的内容之后,当着几个人的面撕了个粉碎。
“你当我傻的?”薛婵笑道,“你和你的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要的是你夫郎的卖身契。”
吴大意怒道:“他又不是奴籍,哪儿来的卖身契!”
“怎么没有?”薛婵道,“之前你亲口说的,崔钰是你买进来的,他可没有嫁妆,现在你再把他卖给我,两个馒头,换一张卖身契,如何?”
说完,薛婵又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递了过去。
裴砚宁看得一愣一愣的,阿婵哪儿来的这么多纸啊?
吴大意默了一瞬,抬手就要写字,薛婵道:“慢着,我说什么你就写什么。”
丁香玉在一旁盯着,看吴大意一字不落写下将崔钰卖给薛婵的字句,连同时间之类的一应在内,最后还按了手印。
薛婵接过崔钰的卖身契确认了一遍才算放心,丁香玉便扔给吴大意两个馒头让她马上滚远点。
独被留下的崔钰,这才颤抖着又落下泪来。
裴砚宁动了动唇,正想出声安慰,就看见一只干燥的手抚上崔钰脸颊,给他擦去脸上的眼泪,温声道:“没事了。”
裴砚宁愣愣看了一会儿丁香玉,转头想和薛婵确认是不是他想的那样,薛婵倒是老神在在,将崔钰的卖身契折好放进自己怀里,道:“等到了安全的地方,你的卖身契就由你自己管着,不要撕,免得吴大意日后赖上门来。”
崔钰点了点头,道了好多声谢谢,裴砚宁才道:“崔钰哥,我给你梳头。”
柔软的触感从自己手指尖溜走,薛婵的手还悬在半空,看着裴砚宁撅着屁股跑去拱进崔钰怀里,有些发愣。
这夜是最后一次分粮了,薛婵将所有的粮食都分了出去,她们四人分食了一个米饼,共同等待着退洪的时候。
一夜过去,第二日放晴,醒过来的时候,竟然就已经看到了一户人家的屋顶。
“天啊!你们快看!”一个村民惊讶地大声叫喊起来,吸引来了很多人,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一角房顶上,知道希望马上就要来了。
这天已经完全没有吃的了,可所有人都忍着饥饿,没有人因此闹事。
她们都盼着洪水赶快退去,每瞧见一处房屋,都会有欢呼声响起。
傍晚,薛婵她们下了山,回到了数日阔别的家。
崔钰神情恍惚地跟着她们回到裴砚宁家中,下意识望了望去村口的那条路,短短几日,他竟然已经不是吴家的夫郎了。
屋里的凳子少了一条,零碎的家具都不见了,有些甚至散在院子里,里面全是污泥。
裴砚宁跑到屋后一看,那些丈菊果然个个死透了,轻轻哀叹一声。
“我现在便动身去龙首镇找房子。”丁香玉道。
薛婵点头,“我今夜收拾收拾东西,明日就带着人住过去。”
丁香玉转身便要走,崔钰忍不住喊住了她,“丁捕头,吃口热饭再走。”
“不了。”丁香玉摆手回头笑了笑,“等搬了新家,再尝尝你的手艺不迟。”
她没有说“崔郎君”,她说的是“你”。
崔钰被这个不带修饰的称呼弄得有些别扭,脑子里又回想起在山上,丁香玉伸手替他擦眼泪。
那是崔钰并不觉得什么,可是如今想起,那动作怎么看都令人觉得暧昧无比。
“望妻呐?”裴砚宁忽然出声,吓了崔钰一跳。
“讨厌得很。”崔钰面上才带了几分笑意,跟人一起进屋帮着收拾东西。
这一下山,崔钰竟然已经不是吴家的夫郎了,他用了好一会儿才接受这个转变,心里不住跟着轻松起来。
以前他要从那个穷家嫁过来的时候,满心欢喜,只想着终于有了自己的小家。
那个时候何曾想过,他只是从一个囚笼到了另一个囚笼里,嫁的女人一点也不会心疼他。
如今终于逃了出来,崔钰心头又有了当初嫁到吴家来时的那种喜悦,可他并不知道这种喜悦能维持多久。
家里都脏兮兮的,薛婵彻底没了打扫的心思,只收拾了一些还能用的铁器刀具,被褥之类的一应留在了家,家里本来就没多少东西,是以最后打包的东西也没有多少。
“就这么走了吗?”裴砚宁忍不住问,“咱们把这儿卖了罢?多少有些进账。”
薛婵点点头,便去了一趟村长家,村长家也在忙着收拾东西,听见薛婵说要搬走,才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怎么突然要搬?”蔡花花道。
薛婵倒也没说是因为水患的事,只道:“早就想搬了,我在衙门当值,来来去去实在不方便,把阿宁一个人扔在家里我也不放心。”
蔡花花点点头,才想起薛婵如今已经在镇子上做了捕快这件事。
“好事情,那便去罢,当初你在我这里买房屋花了八两,你也知道清河村这地方,房子不好卖。”
薛婵倒是不想麻烦再来一趟,只问:“村长现在给我五两,以后房子卖出去多少与我无关,如何?”
蔡花花沉吟一声,觉得可以,痛痛快快给了薛婵银子。
薛婵这便带着裴砚宁与崔钰往龙首镇上去了。
途经村口的屋子时,崔钰忍不住往里面看了一眼,屋门紧闭,他什么也没看见。
斑驳的地上满是泥泞,村口的木制牌匾摇摇欲坠,一半的房屋都被洪水冲毁,这是崔钰离开清河村前,对这片曾经生活过的土地最后的印象。
而裴砚宁始终都坐在薛婵身后,目光追着薛婵的背影,阿婵在哪里,他的家就在哪里。
·
一行人到达龙首镇是已是下午。
龙首镇退洪比清河村要早两天,而且洪水本就不深,最多只有半人高,所以这里很快恢复了生机,这几日很多商家已经开始正常开张做生意了。
丁香玉在镇口等她们,领着人往地方上去。
“西南一直不怎么太平,房屋生意不好做。”
薛婵一边跟丁香玉走一边听着她说:“因为这次洪水,倒是有几户人家搬走了,我寻着一家不错的,价钱有些贵,但是环境很不错。”
默了瞬她又补充:“我可以帮你分担一半房费。”
薛婵正待疑惑,可待丁香玉将她带到新院子门口,推开门时,薛婵便知道丁香玉为什么说贵了。
整个是套四合院,能不贵吗?
只是环境的确不错,院子宽敞,而且里面就有一口井,东南角是厨房,西北角是茅房,其余三间大屋子,宽敞又透亮。
“多少钱?”薛婵问。
丁香玉轻咳一声:“那什么......三十两!”
薛婵捏了捏手里新得的五两银子,转身就要走,丁香玉连忙拦住她,“别别别!!价钱的事好商量,咱们两个一人一半,你出十五两,我出十五两,怎么样?”
薛婵挑了下眉,似乎在问丁香玉她凭什么。
丁香玉沉吟一声,指了指其中一间屋子,道:“我...昨儿连夜把房子卖了,在这儿安顿了下来,你看,最中间那个最敞亮的屋子给你们小妻夫住,我住东面这间,崔......郎君住西面这间,怎么样?”
薛婵应着丁香玉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见东面那间屋子里已经填满了家具,不知这女人昨夜是不是没睡,竟然已经收拾出来了。
薛婵眸光微闪,摸了下后颈慢条斯理地询问:“你只住三分之一的房子,却肯出一半的房钱,嗯?丁香玉。”
丁香玉连忙捂住薛婵的嘴,把人拉到一边,“我一个人孤孤单单过了这么多年,你带我一起过过日子怎么了!凭咱们的交情,你还跟我计较这个......”
“成交。”薛婵若有所思地看了丁香玉一眼,走进屋里去放东西。
呵,诡计多端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