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织扶额。
是她傻了,她没想这些,只以为是太子爷要求高。
云织吃了这辈子最艰难的一顿饭,一个小时过得简直像上断头台,不止别人打量她,连老爷子秦江川也偶尔会把注意力落到她脸上,她总觉得这个纵横商场一辈子的老人,对她有些看不懂的深意。
好不容易坚持到吃完,云织赶忙起身离席,秦江川温声说:“砚北,跟我到楼上来一下,麻烦织织等一等?”
秦砚北耳根隐秘地升温。
云织也莫名脸红,太子爷乱叫什么!连长辈都拿来开玩笑了!
经过一顿饭,她深刻分析过了,最后得出的结论合情合理,太子爷八成是被家里催婚,他身边又没人,为了避免麻烦,拎着她过来当挡箭牌了。
这人,太独断专行,事先根本没和她打招呼。
这边热闹的时候,秦震已经坐到了远处,隔着中间纷乱的人影看向云织。
他身旁的中年女人珠光宝气,用酒杯掩唇,低声说:“老四,这就是你的方案?这才多长时间,秦砚北都带着人回来登堂入室了,你看爸脸上那高兴的!当初可是你说的,只要让秦砚北误以为那女孩对他别有目的,他就自然会处理掉她,你看看现在!”
秦震沉着脸:“我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爸会千方百计绕一个大圈子,把这个女孩推到砚北的面前去,我只知道,她好像有什么特殊,能治砚北的病,今天看来bā • jiǔ不离十,爸确实是对她另眼相看。”
“爸的心思谁能懂?”
女人冷冷呵笑着。
“秦砚北本来是条放逐的野狗,在外面混了那么多年,精神还有病,凭什么爸当初要把他找回来,压过家里这么多精英教育长大的孙辈做继承人,要不是你心细,偶然发现爸居然暗地里引导着这个女孩去找秦砚北,恐怕他精神上的病都要被这女孩治好了,那我们更没胜算!”
“一旦那条野狗真的继承秦家,我们这些所谓的姑姑叔叔,不知道死得多惨,他绝对不可能给我们活路,”女人眼神决绝,“这么大的家业,无论如何不能落到他手里,老四,你搞车祸没把人撞死,只弄个残疾,现在攻心也没成,到底还有没有办法?”
秦震抚了抚衣袖:“我不能明着反抗爸,不然事先弄点意外,这姑娘早就不值一提了,何必还费这些心思?我原以为,给她适时安上一个间谍眼线的身份,砚北就自然不会让她接近,我倒是真没料到,她对砚北会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就算知道她目的不纯,他都无所谓。”
“但你发现没有,”秦震缓缓笑了,“那姑娘本身,可看不出对他有任何男女之情。”
中年女人突然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那野狗的妄想症?”
秦震低眉感慨:“论才华我不如砚北,生意场上的手腕我大概也不如他,没他那么狠毒果断,但是有一点,我早已经过了被感情左右的年纪,可惜他,才刚刚开始,多半还是场自己制造的幻觉。”
说着他站起身,遥望云织:“情势在变,动他的方法随时也在变,为了维护这姑娘,砚北估计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不如我们试试。”
秦砚北从楼上爷爷的书房下来,电梯门一开,迎面遇上秦震。
秦震似乎在等电梯,对视的时候一如往常温和笑笑:“砚北,四叔正好想去找你。”
秦砚北淡淡:“四叔有话就说。”
秦震主动上前,握住轮椅扶手,目光从他腿上经过。
他推着秦砚北走出电梯,放缓脚步,慢慢往主厅的方向靠近,嘴里冠冕堂皇谈着公务,歉意道:“最近你受伤休养,四叔越权了不少,等你康复,我自然都会还回来。”
“这些话说过几次了?”秦砚北无波无澜,“四叔不嫌烦?”
秦震眼角的细纹加深,边缓步往前走,边随意道:“好,那聊点你不烦的,我没想到你今天会带人回来,云织那姑娘我上次在青大见就觉得不错,你们发展挺快的,四叔为你高兴,看样子是认真对待,准备结婚的?”
在秦砚北沉默的几秒钟里,他眯了眯眼,又意味深长补充:“那姑娘福分是真大,就是咱们家情况复杂,不知道——她承不承得住。”
秦砚北手指猝然内收,不着痕迹地扣住,睫毛半掩的眼底透出戾色。
秦震这话什么意思,是在怀疑云织攻略他的进度?
的确,以秦震对他的了解,认定他薄情寡义铁石心肠,又天生多疑,不可能随意对人动心,那么云织今天能跟着他出现在秦家,是否可以代表,他看透了云织的目的和身份,而云织已经被他成功策反,背叛了秦震?
在此之前,他用各种方法调查过了,至今没有找到云织究竟有什么把柄攥在秦震的手里,但至少他确定,这个把柄对她极其重要,否则她不会在这么爱他的情况下,答应秦震的要求,带着目的来他身边。
秦震现在是在暗示他,要处理云织这个意志不坚的叛徒么?
轮椅经过空无一人的走廊,灯光不甚明晰,打在秦砚北脸上,他眉宇间森森阴霾。
他当然可以对秦震直接挑明,把云织彻底拉入自己身边,跟秦震斩断关系,随便秦震怎样回击,他都不信保护不了一个女人。
但要是真的这么做了,那个他不知道,却对云织至关重要的把柄,就很可能会伤害到她,让他措手不及。
秦震脚上的速度更慢,唇边笑容真挚。
秦砚北会怎么选?
如果秦砚北不顾云织是否受伤,承认就是喜欢她,那么云织就会知道,秦砚北对她根本不是什么救命之恩的感情,而是男女之情,转身就会吓跑,给他精神致命打击。
如果秦砚北心就那么细,顾着云织万全,怕她受伤,否认喜欢她,那么言辞上绝对不会好听,云织亲耳听见了,同样会对他破灭,还是会离开他,以他的骄傲,怎么可能去低声下气挽回?
秦震微微挑眉,垂眼看着秦砚北颈边跳跃的动脉。
砚北,这其实是个死局。
死局的中心就是,云织从未爱你。
云织被安排在主厅侧面的休息区等,手里端着果汁,心里盼着这场家宴快点结束,她待在这样的环境里快窒息了。
一个珠光宝气的中年女人从旁路过,不小心踩到裙角,身体歪倒,碰到她的手臂。
果汁被子被带翻,沾了云织满手。
云织忙站起身,认出这个人是刚才主桌上的,秦砚北的姑姑秦玉。
秦玉歉意说:“不好意思织织,我陪你去洗手。”
云织听全家的长辈都这么叫,脸边的红就没褪下去过。
她道了谢,跟秦玉一起往主厅后方的走廊去,到半途时,意外听到秦砚北的声音从一道薄薄装饰墙的后面传来,虽然不够清晰,但可以听得到。
她自然而然停了一下,朝那道墙走近半步,回头想跟秦玉说,原来砚北已经从楼上下来了。
而下一秒,男人毫无情感,掺着散淡轻笑的嗓音就穿过这道墙,高高在上的,径直压进她耳中。
“四叔,你怕是糊涂了。”
“我带她回本家来,就能证明我在意她了?”
“她口口声声说要报恩,实际不过就是个借口,处处对我用着心机手段,一个目的不明的女人而已,你以为,我把她当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