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保温杯,用手帕遮住嘴角的水渍,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正经一点儿,至少不要那么像幸灾乐祸。
“百濑警部,你也有今天。”
那股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劲儿,目暮十三还是没憋住。
有这么一个小插曲,警视厅内的气氛明显没那么凝重焦灼了。
赤司征十郎的下落找了出来,谜语也已解开,如今聚集在警视厅的警察们只需要兵分两路去找人就好。而平岛阳本人想要得到答案的事情不是着急就能得到答案的,他只能暂且按兵不动,慢慢等待。
没有之前忙碌,爆处组也就下了班,现在在场的便只剩下了搜查一课的警官,负责盯紧后续。
“你要回去休息吗?”目暮警官瞥了一眼平岛阳的黑眼圈。“你要回去的话,就让伊达送你。”
“不了,我打算再等一等。”平岛阳摇头,“我打算等赤司征十郎被找到之后再回去。”
可等到了晚上八点整,事情的发展却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
根据月见温人所说的地址,去找赤司征十郎的警官们脸色苍白瞳孔扩散。他们的嘴唇褪去了所有血色,整个人不停的颤抖。
——这一切反应都是因为他们面前摆着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
“不,不好了……死了死了,犯人死了……”打头的中年警官明显从业多年来都没见过这种场面,在亲眼目睹死亡的刹那,现场那冰冷的恶意顺着他的脊背攀附,让他拿着手机的手和他说话的声音一样,抖得如同风中残烛。
,看身量是阿刀田一郎。肌肉与骨骼分离开来,浓稠的血液和内脏混着没有消化完的食物残渣,在夏天闷热的天气里散发出一股酸臭的味道。
尸体脸部的皮肤被人恶意剥下,烂肉一样堆在旁边。
而这坨烂肉上还插着一张做工精美的贺卡。
——从十九号下午三点开始,到二十号晚八点,短短29小时的时间,失踪三人,死亡两人。
这下搜查一课的警官们算是连晚间休息的时间都省了。
解决不了这个突发事件,大家今天晚上就一起在警视厅打地铺,谁都别想回家睡觉。
“那赤司征十郎你找到了吗?!”目暮十三对着电话那头怒吼,“别光傻站在尸体面前给我汇报尸体什么样!快去看看赤司征十郎还在不在,是活着还是死了!死了的话尸体又在哪儿!”
目暮十三这话说的不客气,但事实就是如此。
因为受害者有可能成为目击证人,所以当一伙犯罪分子被另一伙犯罪分子找上,被前一伙犯罪分子绑架的受害者活下来的几率很小。
在场的警察都明白这个道理,以至于目暮十三话一出口,整个警视厅都重新陷入凝重之中。
五分钟后,电话那头传来回信。
“……赤司征十郎还在。”中年警官比起先前镇定了不少,虽然声音还是抖,但至少逻辑已经回来了,说话不再颠三倒四。“我们在那个房间的衣柜里发现了他。他没有受伤,只是陷入了昏迷。”
目暮警官松了一口气,“把人带回来,封锁现场。”
“我去吧。”平岛阳说。
“你去什么去!”目暮十三向日葵猛回头。“你在赤司宅的时候就差点让人谋杀了,说不定这波杀了阿刀田的人就是冲你来的!”
“那就更该我去了。”
平岛阳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摆,抬脚就向警视厅外走,“哪有让别人替我送死的道理。”
“平岛阳!”目暮警官气到跳脚。
可除了跳脚,目暮十三也无法再多说什么。
于是走到门口时,平岛阳回头看了一眼目暮十三,又看看凑过来想拉住他,又或者是想说一起去的伊达航,嘴角扯起一道弧度。
“这次我打算自己去,挺危险的,别跟过来了。”
随后他推开门,踏进夜幕,走向那辆警视厅闲置已久的警用摩托。
*
晚十点,东京长泽公寓。
平岛阳骑着警用摩托到达这里的时候,之前那个中年警察已经带领队伍完成了封锁,交叠的黄色警戒线拦住了公寓门。
而警戒线外围了一圈闻风而来的媒体。
白光此起彼伏,不过因为被警戒线拦住,他们没办法冲上案发的三楼去,只能对着黑洞洞的楼道进行拍摄。
直到平岛阳到来,那些此起彼伏的闪光灯像是看到了香饽饽,闻着热搜第一的味儿就贴了上来。
“平岛警官,东京犯罪率如此之高,请问您觉得是否和警察的不作为有关系?”
“平岛警官,您觉得罪犯犯下罪行的原因是什么呢?是否和我们国民的幸福感过低有关?”
“平岛警官,您觉得……”
风暴最中心的平岛阳听得头疼。
这血压飙升的感觉还真是久违了。
他拢了拢风衣,头也不回的推开怼到嘴前的麦克风,并迫切想问候一下封锁现场的同事,是不是封锁距离长一点儿能死。
这帮人全堆在这儿他连门都要进不去了!
“平岛警官……”媒体锲而不舍的继续往上凑。
平岛阳面无表情,“没兴趣回答,离现场远点儿,能走的话请立刻马上。”
五分钟之后,他终于摆脱最后一个麦克风,掀开公寓门门口的警戒线,踏进楼道,将闪光灯远远甩在身后。
公寓内相当寂静。
长泽公寓是东京有名的贫穷区域,近期还涉及到了危楼重建,一周之前开始断水断电。
这种情况之下这公寓里也确实没什么居民了,还能住在这里的,除了那些真的贫穷到一定地步的,就剩下那些身份有问题的人。月见温人他们把赤司征十郎带到这里,某种程度上确实是最优解。
平岛阳摸出手机。
——今天没带手电筒,拿手机灯光凑合凑合。
下一刻,他踏上台阶。
随着他的动作,昏暗的手机灯光在楼道里扫来扫去,亮光打在写满广告的墙上。
那些广告大部分都是些撬锁、hóng • dēng • qū、黑.道招聘之流的广告,大概广告主人贴上去的时候也没指望靠它吸引客人,所以贴的十分随意,如今一层叠着一层,文字图片都糊在一起,变成一条条指向地面的墨迹,灯光扫上去有些渗人,宛如褪色的血。
平岛阳一步一步踏上三楼。
他推开三楼左数第二间房那扇被上了封条的老旧大门,门旁挂着的牌子随着大门打开,不堪重负的从墙上掉下来,直直砸到进门的平岛阳身后。
平岛阳回身将牌子捡起。
[门牌——长泽公寓三楼302,出云家。]
他将门牌凑到手电筒底下细细观察。
[门牌上的指纹——出云莓(原户主)、阿刀田一郎(死者)、未知。]
“……指纹未知,凶手的?”平岛阳眨眨眼,将门牌顺手放进衣兜里。
室内较为空旷,他扫了一眼屋内的大致环境,随后将落到眼前的刘海别到耳后,径直走向阿刀田一郎的死亡地点。
赤司征十郎早就被救出来送去了警察局,现在留在这里的就只有这具因为过分悲惨,所以难以移动,只能留在现在的尸体。
白线绕着血泊,被血液浸染得斑驳。
周围留下的家具上全是溅射型的血迹。
[死者——阿刀田一郎,肌肉与骨骼分离(分割并不光滑,有被兽类撕咬的痕迹),食物残渣(死亡前一小时进食)。]
[脸皮——不算完整,同样有兽类撕咬痕迹,但完整部分与尸体接触面平滑(人为)。]
[贺卡——做工精细,有几行内容,右上角系着明黄色丝带。]
兽类。平岛阳皱眉。
能在城市里穿梭的兽类,还有如此大的杀伤力,大型犬吗?
而且那个脸皮……
这个操作莫名有一种泄愤的意味,就像是在报复,充满“就你他妈用我们的名头搞事”的意思。
要说阿刀田他们最近得罪谁了,并拥有被借脸这一含义,也就只有酒厂扶持的绑架团伙。
平岛阳掏出衣兜里的门牌,看着上面那个未知指纹。
——他想起丰田文子去疤膏上,那个同样未知指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