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贺正在众大臣面前被人杀害,清河王出殿之后,整个太仪殿便一直笼罩在一股沉闷压抑的氛围之中。
别看清河王在此时众位大臣连话都不敢说,可殿内只余下些兵士之时,大臣们还是都起身围在了贺正的遗体边,不管如何,这毕竟是他们曾发誓效忠的君主啊!
就这样死在他们面前,说不心痛那是假的。
领头的士兵也是个读过几年书的,明白这些大臣们都是乾国的栋梁,心里生了恻隐之心,并没有为难他们。
“唉!陛下就这样走了,咱们如今也被囚……”,他看向左光霁,“丞相大人,依你看咱们当下应当如何?”一位稍微上了年纪的大臣先是叹了口气,才转头看向左光霁。
目睹贺正在他面前薨逝,这位大人也似乎是一瞬间老了好几岁,脸上的沟壑立刻便深了几分。
此刻左光霁正盘腿坐在地面之上,隔着不远便是贺正的尸体,他一直瞧着地上已经没了呼吸的帝王,面上的表情有些莫名,似是哀泣,又像释然。
闻言他闭上了眼睛,唇角露出嘲讽一笑,“陈大人,此刻咱们如同笼中囚鸟,又能做些什么呀!”只要贺正死了,那么这皇帝由谁来做他左光霁都不在乎。
曾经他以为自己可以心怀天下,但直到在那烈鬼地狱里挣扎了十数年,他才明白,他左光霁自诩的君子,却也不过是个割舍不下私欲的小人而已,只不过这道理他明白得太晚,一切都已经迟了。
如今他做的这些,都不过是为自己往后余生寻找的自我安慰的借口罢了!
那大人被左光霁的话一噎!
脑海中盘桓许久,也想不到有什么能够反驳他的话,叹了口气,便只能沉默下来。
不时又朝殿外看看,眼中闪过几分哀戚和茫然,在这苍茫的大地之上,谁又是下一位乾国之君呢!
殿外。
约莫两刻钟以后,太仪殿前的宫门才又缓缓打开。
一台八人的御撵由远及近,御撵之上是神色略显茫然的皇太孙贺承乾。
“姨姥爷,不知唤乾儿来有何事?”
贺承乾下了御撵,快步走到清河王面前。
此刻太仪殿前的广场还有许多士兵的尸首没有处理,贺承乾不愧为贺家的子孙,虽他第一次见此等血腥场面有些害怕,但神色言辞之间还保持着镇定。
清河王见到贺承乾,脸上就似看见疼爱的晚辈一般,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
一手揽住贺承乾的肩膀,带着他踏上太仪殿前汉白玉做的台阶,“乾儿,姨姥爷如今已经为你扫清前路的所有障碍,你看见太仪殿中的那张宝座了吗?以后那就是属于你的了,我要带你一步一步地登上这世上权力的最高峰。”
贺承乾眼眸一亮,眼中闪过一抹惊喜之色,只未曾被清河王看见。
贺承乾出身皇族,若说对皇权没有半点觊觎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只不过自父王死后,他便再不敢奢求那个位置,却不想今日竟然在清河王的帮助下看见了曙光。
他心中先是一阵狂喜涌现,继而又冷静下来。
清河王如今不过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异姓王而已,若不是靠着母妃的母族,他又是怎么可能有如今的衣食无忧的呢!
当下居然还信誓旦旦地承诺他以后。
他心中冷静下来,还是先看看事实是不是真的如清河王所说的那样吧!
两人登上太仪殿,沿路之上流血漂橹。
等到贺承乾看见满殿被困的大臣,近而看见他皇祖父的尸体和留下的传位诏书,心中才彻底放下心来。
而那些大臣们却才是露出一个恍然的表情来,他们以前可真是小看这位皇太孙了,想不到他小小年纪就和清河王勾结到了一起,如今还斗胆谋害自己的亲祖父。
清河王不曾在意殿内大臣们的看法,他随手将圣旨从贺承乾手里抽走,“怎么样,承乾,姨姥爷没有骗你吧!”
贺承乾才算是真的露出一个发自肺腑的笑来,他抿唇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满脸真诚地看向清河王,“姨姥爷放心,承乾是不会忘了您的大功的。”他如今已经觉得大权在握,那把椅子,很快就会是他的了。
“乾儿,且不可轻信于他。”正当清河王和贺承乾两人相对而笑,觉得自己的愿望将要达成之时,不知温老太爷从何处走了出来。
清河王笑容立刻带出了几分阴郁,这个老东西,自己好心饶过他,他竟还敢不实抬举,若他胆敢坏自己的好事,那他可是连最后的一点情面都不会给他留。
不过他到底是贺承乾的外曾祖父,自己还需要利用他,就算要同温家撕破脸,在贺承乾面前也要装装样子才行。
看着温老太爷踉踉跄跄走过来,清河王马上上前搀扶。
那料,温老太爷看着他的眼神几乎是要将他挫骨扬灰,他大力地推开清河王伸过来的手,奈何年纪大了连站也站不稳,若不是贺承乾眼疾手快将他扶着,肯定是要摔倒的。
他站稳了身子指着清河王便破口大骂道,“难怪天要亡你们祁家呢!祁云战,就凭着你是个如此狼心狗肺的东西,当初我们温家就不该在陛下面前为你说好话,让你能活到今日,反做出这等背信弃义、以怨报德之事。”
温老太爷此刻是激动地不得了,他如今失去了儿子,可不能让自己的外曾孙被人诓骗了。
他看着贺承乾,“承乾,你千万不要相信这个人,你可知他之前同我们保证得好好地,为了报答咱们温家的恩情,要将你推上皇位,可事实上他不过是利用咱们罢了!他方才将你外公杀了,若你登上那个位置,也不过是个傀儡,他说的话都不可信啊!”
温老太爷说得撕心裂肺,只觉自己被眼前这个狼心狗肺的女婿骗得好惨,自己更是悔不当初。
因知道温家背靠曾祖母,权势滔天,所以贺承乾自小在温老太爷面前都是一副温顺乖巧的模样,温老太爷也一直坚信贺承乾是个听话的孩子。
可他又岂知,自己面前的这个外曾孙哪里又是个心思单纯的孩子呢!
贺承乾是皇家子孙,从小被权力和yu望侵染,早就成了那权势的奴隶,如今他只伸手便能够到那位置,此刻若是他选择站在温家这一边,同清河王决裂,只怕他就再难够到那个位置了。
他不怕清河王有什么别的企图,自己还年轻,可清河王还能威风几年,他有信心,若是自己登上帝位,这个天下,迟早都会被他抓到手里。
贺承乾一脸的茫然与无知地看着温老太爷,眼中流露出对于温老太爷的话怀着迟疑的态度,“外曾祖父,姨姥爷从小对我那般好,这期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清河王也正在头疼着怎么安抚贺承乾这个最好的傀儡,却不想他居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连他一时间都怔愣了几息,第一次觉得这个小孩儿或许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简单纯良。
不过此刻也不及他深想,只是略感欣慰看着贺承乾,“姨姥爷的良苦用心多亏了承乾能够体谅。承乾你放心,姨姥爷所做之事定然都是为了咱们的大业着想,以后我会同你好好解释的。”
贺承乾闻言后连连点头,仿佛对于清河王所说的解释深信不疑,他忧心忡忡地看着温老太爷。
今日的一番惊变,这位早已耄耋的老人仿佛突然就到了行将就木的年纪,面容上透露着灰败之色。
“想来外曾祖父今日受了不小的惊吓,不知姨姥爷可否安排人先将外曾祖父送回安国公府,好好休息一番。”他看着清河王道。
“这是自然。”清河王立刻答应下来。
两人一副和乐融融的场面,若是不见周围满地鲜血,还以为真是个亲友团聚的温馨场面呢!
温老太爷眼睛却蓦地睁大,他看着贺承乾的目光里透着不敢置信。
倏尔,又是一番似哭似笑的表情。
心里好似彻底明白了什么,可此刻他已经被清河王的下属半搀半架地往太仪殿后的偏殿行去。
此刻皇宫还未完全在祁云战的掌握之中,他怎么可能轻易就将温老太爷放出去。
“哈哈哈哈哈!贺承乾,你真不愧是贺家的子孙啊!老夫自诩聪明,却连一个毛都未长齐的孩子都没看清楚。”等到温老太爷已走出一射之地,才突然发出一阵似癫若狂的笑声。
贺承乾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转头看向清河王。
“姨姥爷,如今既然咱们已经拿到了传位诏书,下一步应当如何呢?”
清河王微笑道,“承乾稍安勿躁,我的人已经往后宫去了,既然要当着众人的面宣读圣旨,自然是要将太后娘娘请来,让她亲眼见证你成为乾国的新君,这位置才算坐得安稳。”
贺承乾便笑了,“还是姨姥爷您想得周到。”
可随即他又微皱起眉头来,“为何方才没有在大殿之内见到二叔和三叔呢?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二皇子和三皇子原本是皇位的有力争夺者,贺正之前也一直对他们委以重任,今日竟不在这殿中,清河王自然是注意到了的,不过对于他来说今日是实施计划的最佳时机,若仅因为这二人不在就放弃这个计划,那他绝对是不甘心的。
“承乾放心,我的人很快就会接管整个皇宫,届时再在太后面前宣读你继任的圣旨,就算那两人再出现也无济于事了。”清河王安慰道。
出于对清河王的信任,再加上如今两人干的都是足以杀头的大罪,相信他自己也不会掉以轻心,贺承乾暂时放心了心中的担忧。
两人便倚靠在太仪殿前的白玉栏杆上,享受着成功之后难得的清闲时间。
太仪殿虽不算是这皇宫中最高的建筑,但距离地面也约莫有五丈高,站在此处可俯瞰太仪殿前的绝大部分建筑,恢宏盛大,气势磅礴。
两人心中不约而同地都兴起一种这天下尽在掌握之中的感觉。
可惜,这样的感觉还没能维持多久,两人身后就传来了一阵兵甲行动之间摩擦发出的声音,脚步声整齐划一,明显是一队训练有素的兵甲。
清河王转头,就看见他派去接温太后的属下。
原本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但当他扫到为首的心腹脸上的犹豫踟蹰的表情时,他心底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事情没有想象中顺利。
“启禀王爷,我们在寿喜宫内没有发现温太后的踪迹。”那人看见清河王,直接上前道。
须臾之后,又有一队人来禀,“启禀王爷,按您的吩咐,已经将住在东城的几位王爷、郡王都请来了。现已安排在太仪殿前的文华阁,等候您的指示。”
清河王右手握拳猛锤了一下左手掌心,总算不是样样都出了什么差池。
贺氏如今的宗亲,多是贺正叔伯辈的人物,没几个精明能干的人物,大都在朝廷领的闲职,所以日常在朝议之时是难得看见他们的身影的,所以清河王才会提前安排了人手去接这些宗亲们。
如今既然太后找不到,那在当着这些宗亲的面也不是不可以的。
“承乾,”清河王转头到,“为防夜长梦多,不如咱们马上准备登基大典。”
贺承乾抿唇,如此也只能这样了,虽然他觉得若是皇曾祖母在场他会更加心安,但时势瞬息万变,若是此时不抓住机会,恐会生什么变故。
贺氏宗亲们自从举族迁来雍城,因有了个皇族的名号,日日都过得是锦衣玉食的日子,虽都称得上皇族矜贵,可要论勇武,还真没有几人上的了台面。
暗地里,清河王可是一直将这些宗亲们当作笑料看待。
当他们被一群金戈铁甲的士兵威逼着进入太仪殿内时,贺承乾已经换上了早就准备好的龙袍,站在巍巍高台之上。
身边站着贺正身边的大内官。
而他们的陛下,如今已成为一句冷冰冰的尸体,就端端正正地摆在大殿之内。
若说贺承乾做为嫡孙,没有第一时间安排人将贺正的遗体放进皇家早已准备好的棺木之中,就可见这位皇太孙内心的冷漠和无情了。
“陛下……”
众宗亲眼睛一瞪、嘴巴一张,眼看着就要哭出来。
“肃静!”
可惜嘴里的哭嚎还没来的及出口,就被周围面容严肃的士兵给吓退了。
眼前列队整齐、兵器雪亮的士兵,突然暴毙的帝王,再加上明显被控制的众位大臣,今日这场景显然没有有什么好事发生。
他们虽然纨绔,但审时度势的能力还是有的。
贺承乾换上一副强压住悲痛的模样,“各位叔祖、叔伯们,事出突然,才会如此无礼地将你们请来,今日皇祖父宣清河王觐见,不料却被奸人所害,命丧于此。临去之前,皇祖父命身边的内官拟了圣旨,将皇位传于我。我本不想如此匆忙就即位,可国不可一日无君,皇祖父的葬礼也需要人来主持大局,所以今日才如今匆忙将你们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