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倪喃给他发了条消息过去,大致是临近毕业,她想住在宿舍和舍友一起,最近请个假,就先不去别墅了。
对面并没有立刻回复,只是在半小时后生硬地回了个字,嗯。
一夜无眠,倪喃就那样盯了天花板一整晚。
眼睛干涩到疼痛,身体虚软没有力气。天快亮时,倪喃翻了翻家里的东西,还有小半盆米,有点生虫,倪喃清洗后给自己熬了碗粥。
接下来的几天里,她几乎没怎么休息过。
庞龙俊被救了回来,在重症监护室躺了三天后,总算是脱离了危险期。
倪志成故意伤人,牢狱之灾不可能避免。随之带来的,是对于倪喃来说高昂的赔偿费用和无数指责与声讨。
凤头巷人人都知道,倪志成犯了大事儿。欠一屁股债不说,到了最后还把自己搞进去了,提起他那个女儿,有人同情有人嘲笑,不过到底还是冷眼旁观,想寻个热闹看的居多。
倪喃每每外出回来,都能感受到旁人看她的目光。
从头到脚的打量,满是探究和好奇,还有种居高临下的嫌恶。在他们看来,父亲差点杀了人,倪喃本没有什么脸面在这里继续待下去。
所有人都对她避之不及,甚至还给她故意使绊子。
切断的水管,丢弃的垃圾,还有半夜关停的电闸。所有人都在逼着倪喃离开,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和她扯上关系。
面对周围的鄙夷和嘲讽,倪喃置若罔闻,忙碌着凑那笔高昂的赔偿金。
电话每天都在被不同的人连续拨打,门会半夜三更被敲响,折磨且耗人,不断撕裂着那最后的心里防线。
倪喃把这些年攒下的钱都拿了出来,家里能卖的东西全卖了,赔偿金却还未凑齐一半。
从二手交易市场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倪喃坐到沙发上,从自来水管里接了杯冷水。一整杯水入腹,勉强可以填补胃里的空荡。
然而还没等她喘口气,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骚乱,伴随着隐隐的叫骂声。倪喃神经瞬间紧张,她冲过去锁了门,然后躲进房间里,用被子捂着脑袋,把全身都包裹了起来。
“砰——”
“啪——”
是东西砸向门的声音,还有男人粗重的吼声。
“这家人都是些畜生东西!捅了人还一毛不赔!专干丧良心的事儿!”
“赔偿款一个子儿都别想少!都她妈给老子吐出来!”
姚玉琴的娘家有不少亲戚,平常不联系,这时候到全冒了出来,一个个都追着倪喃要赔偿金,不给绝不罢休。
他们拿着锅铲扫把,客厅的玻璃被砸了洞出来,玻璃碎了一地。
听着动静,人估计来了不少。
倪喃颤抖着身子躲在床角,双手紧紧捂着耳朵,眼角很红,眼底泛着疲惫的青色。
声音持续不断,倪喃把把头埋进臂弯里,牙齿咬着下唇,眼睛闭合,胸口处的憋闷感近乎窒息。
谩骂和砸东西的声音持续了半个多小时,那群人才终于发泄完离开。
耳边重新清净下来,捂在被子里的倪喃出了一身的汗。声音明明消失殆尽,然而倪喃却不敢从被子里出去。
她害怕那些人的审视,害怕他们的谩骂,也怕这间屋子里的黑暗。
沉默中好像总有人在盯着她,只要她稍一动作,就会被吃人的恶鬼咬得连骨头都不剩。
良久,倪喃双手握着手机打开了通讯界面,号码熟悉得连指尖都有了记忆。
拨过去,是一时冲动。
电话那边只响了一声,便被立刻接起。
起先无人开口,只淡淡的呼吸声,聆听彼此的沉默。
终于,还是有人没耐住性子。
“倪喃。”
熟悉的男声从听筒里传过来,沉稳的嗓音略带磁感,冰冷却莫名让人安心。
分明不过十天而已,倪喃却觉得他们好像已经分开了很多年。听到时卿叫她名字的时候,倪喃觉得恍惚。
这些天里,她听到对她最多的称呼是小畜生,畜生的女儿,就这样简简单单两个字,几乎冲破了倪喃这些天以来所有的坚持。
嗓眼咸得发疼,积攒了这么多天的眼泪在此刻决堤。倪喃抱着膝盖,手心紧攥着,双肩发抖得厉害,她堵着口气,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音。
眼泪浸湿衣袖,胸口憋得发疼。
“倪喃?”时卿听对面不说话,又问了声,“这么多天不回来,假请得挺长啊。”
倪喃坐直身体,捂着听筒,深长地缓了口气,她抑制住哭腔,让自己语调更正常些,“这不是给你打电话了吗。”
“失联这么久,我以为你早把我忘了。”
光听声音,倪喃便能想象到时卿此刻的表情,肯定是板着张脸,眉头紧锁。
她扯了扯唇角,喉间轻轻吞咽了下,语气尽量放得轻松,“忘了谁也不敢忘了你呀。”
稍顿,听筒里传来声冷哧声,时卿问,“什么时候回来。”
一句话,让倪喃好不容易扯出的笑容再次消失,她用力掐了把自己的胳膊,注意力从脑子里的纷杂中转移,倪喃答道:“快了。”
显然,时卿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毕业了,糊弄人的本事倒是见长。”
倪喃轻声应,“还行,有所收敛。”
再次陷入沉默,一时无话,却都没人挂电话。
而后,时卿又开了口,“这么晚打电话来,就是为了过来糊弄我?”
倪喃低下头,眼泪无声往下掉,又被她立刻擦干。
被子里裹着的人艰难抬起头,让自己的气息可以舒缓一点。
听筒那边传来倪喃的声音,平静好似带着笑意。
“就是感觉,挺久没见你了。”倪喃再一次往喉咙里吞了眼泪,她捂着听筒喘了口气,往被子上迅速蹭了蹭眼角。
嗓音舒缓,隔着带有电流音的听筒,听不出克制的颤抖,倪喃笑道:“想问问你,过得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点晚了qwq!虽迟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