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婳见江淮神色这般认真,心间也警觉了几分,不由问道:“什么事这么严重?”
江淮长身立于她面前,微微低眉,随后抬眼看向她,道:“小姐恐怕得先回京城,尽快走,越快越好。”
“为什么?”荣婳眼露诧异:“我们不是都说好了吗?进了岐州什么都听你的,我也没食言,为什么让我走?”
这几天他们之间不是好好的吗?他不是也承认喜欢她了吗?
江淮不愿荣婳知晓那些可怕的事,只得找了个借口哄劝道:“并非小姐做的不好,只是这些日子我调查岐州的事,发现些端倪,前四位知州,许是死于谋杀,若当真如此,我的身边恐怕很不安全。”
“谋杀?”荣婳愣住,她坐在椅子上身子都觉有些僵硬,大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
荣婳愣了好半晌,思维才一点点的回来,她似是反应过来什么,蹭一下站起身,对江淮道:“那我更不能走!衙门里的这些人如果够用,之前那四位知州也不会死。”
荣婳眼里的惊惧仍然未褪,喃喃道:“不成,我去找李直,让李直给荣峥传信,我得再调些人过来!”
说着,荣婳就要往外走,江淮忙伸手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拦下,复又将她拉回来,说道:“你别怕,我能应付。当务之急,是不能让更多人折在这里,听我话,你先回去,岐州事情一解决,我就以述职之名回京,第一时间就来见你,可好?”
“你说的轻巧。要是能那么容易解决,之前四位就解决了。”荣婳反驳道。
开口之前,江淮就已经想到,她不会那么轻易答应离开,他冲她抿唇一笑,高大的身子挡在她的身前,对她道:“我是能考上状元的人啊,我很聪明的,他们解决不了的我能解决。相信我,嗯?”
荣婳摇摇头,看着他的眼睛道:“不是不信你,你来岐州都是因我之故,眼下凶险在前,我怎么能因为你身边不安全,就抛下你?”
他外放岐州,此事是她一手造成,荣峥许她来岐州,也是想让她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这个节骨眼,她怎么能走?
江淮还欲再劝:“可是……”
“别可是了。”话音未落,却被荣婳打断,她走去卧室,拿出自己的剑,放在桌上,在江淮面前站定,对他道:“你知道的,我会武。而且当时在河口村,也是你自己亲口告诉我,遇到事情与其害怕,不如去面对它,解决它。”
荣婳仰头看着他的眼睛:“上次在河口村,我是第一次遇到那种事,所以有些慌乱。但是这次不一样了,再遇上事,我会用我手里的剑保护自己,我不是没有自保能力。而且玉骨功夫也很好,还有李直他们。这不比你一个人在岐州强。”
江淮看着她神色坚定的双眼,心间当真动容。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在他明确告知荣婳他身边不安全的情况下,她还会坚定不移的选择留下。
来京城之前,舅舅给他安排过几次相亲,都是借着家里聚会,请人家一家人来,借口相见。
但他对那些初初见面的姑娘,当真没有半点别样的想法。甚至有些不能理解,爹为了娘亲,不顾家中反对,独自回到江南,也要迎娶娘亲的那种感情。
那时面对那些姑娘,他无法想象自己会做出爹爹那样的选择来,也深觉没有人会让他生出那样深厚的感清,能让他抛下一切义无反顾。
他想,他做不出来,也不会拥有。
但是面对今天的荣婳,江淮感觉自己似是有些理解了。甚至感到格外荣幸——有一个人喜欢他,喜欢到面临险境也不会抛下他。
除了爹娘,他想不出还会有谁会像荣婳这样对他。
江淮心里像是被荣婳注入了一汪温热的水,整颗心都跟着动容起来。
但感动归感动,他还是得让荣婳走。
可是荣婳这么坚持,用哄得,恐怕是不行了。念及此,江淮轻叹一声,还是说实话吧,对她晓以利害,想来她会理解,听他的话回京。
念及此,江淮对她道:“小姐,今日我们虽然没有救出王启兄弟,但是拿到了王启送出来的信。”
“信?什么信?”荣婳愣住,为什么李直没有告诉她?
江淮将赤赭石矿的事跟荣婳说了,接着道:“所以我现在怀疑,怕是京里有权势滔天之人,在策划篡位,若是如此,岐州的凶险,就不仅仅只是灾民动.乱而已。”
荣婳闻言大惊,怔怔的看着江淮。
江淮见有效,趁热打铁道:“这件事,已不是你多调来一些人保护我就能解决的。如果对方要杀我,暴.民,问责,甚至捏造罪名都能杀我。如此一来,你留在我身边,百害而无一利。听我话,明日就和荣忆回京城,先把你自己和荣家摘出去,以免被牵连。”
他的声音一字字的入耳,语气平静而又温情脉脉,□□婳却听得胆战心惊。竟是有人策划谋反!她从小到大,大越一直繁荣安定,怎么会有人谋反?
荣婳颓然坐回椅子上,愣了半晌后,眼泪忽从眼眶里大颗大颗的掉下来,低头哭出了声。
江淮一惊,怎么还哭了呢?
他忙俯身单膝蹲下,蹲在荣婳面前,也不敢上手去帮她擦眼泪,只得关切道:“这是怎么了?”
怎知却听荣婳道:“对不起……”
她哭声未止,又连连跟他说了几声对不起,方才哭着道:“要不是我在武定侯府争一时之气,你就不会被外放,你肯定还在翰林好好供职,又怎么会到岐州,遇上这么可怕的事情,江淮,对不起……”
荣峥和爹爹骂她骂得对,她真的不该争一时之气,她真的没想到会给江淮造成这么大的影响。早知会害江淮至此,她当时绝对不会胡说。
她哭得是真的很伤心,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往下掉,眼里全然是对他的愧疚和心疼。
可这些泪水,落在江淮心里,就像滴在火苗上的油料,将他心里之前那因荣婳而来的些许温暖,全然点燃,浓郁的翻腾在心间。
江淮唇角含上笑意,放在膝盖上修长的指尖微动,复又放回去,但半晌后,他终是抬手,捧住了荣婳的脸颊,拇指擦去她眼下的泪水。
他语气半哄的宽慰道:“你不必自责,没有人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当日在武定候府,你说你已和状元定亲的时候,并不知晓我会因此被外放岐州。”
听罢这话,荣婳哭得更伤心了:“你怎么这么好,这都不怪我。”
江淮失笑,只能另一只手也上去,双手捧着她的脸给她擦眼泪,哄道:“跟好坏有什么关系,我说的是事实啊。”
江淮边擦她泪水,边道:“不是常说塞翁之马,焉知非福?若不是你当日争一时之气,又何来如今你我二人之间的缘分?”
荣婳听他这般说,抬着泪眼看了他一眼,目光复又垂下,虽然眼泪还在掉,但是哭声倒是没了,只还在抽噎。
江淮见有用,复又宽慰道:“其实我还挺感谢傅明赫转投武定侯府,若非如此,恐怕他考上后不久,长辈们就会安排你们的亲事,我现在哪儿还能遇到这样一个你。”
说起来,她当初和傅明赫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还没详细了解过。之前他没放心上,但现在不同了,这事儿他得打听打听,若是她被欺负了,那他可不能忍。
荣婳眼泪渐停,抬眼看向他,目光落在他俊逸的脸庞上,颇为感慨道:“江淮,你真是个好人……”
江淮:“……”
见她不哭了,江淮放下手来,无奈道:“这……是个好人这四个字,小姐就不要随便跟男人说了吧。”不然总觉得他像个冤大头,下一刻就要被踢出局。
“江淮……”荣婳复又唤他。
江淮抬眼看向她,投去询问的目光。但见她眸中泪光粼粼,望着他,眼里复又爬上不容拒绝的坚定:“我不走。”
江淮心间一震,她已震惊至此,为何还说不走?她就不怕吗?
荣婳似是看出了他的疑虑,对他道:“我说了我要嫁给你,那就该和你同甘共苦,怎么能因为你遇险就离开你?我祖母从未离开过我祖父,我娘也从未抛下过我爹。我自然也不能抛下你。”
这番话,宛如浪涛般席卷进江淮的心,他感动震撼的同时,亦觉得不真实。
就好像话本子里描述的那种情深不悔,忽然来到现实,降临到他的头上。
可是再觉得不真实,却也就这么真实的发生了!
有一个姑娘喜欢他,喜欢到愿意和他同甘共苦,甚至遭遇如此险境也不肯离开他。
甚至是在他编出家贫,负债几万两的谎话的前提下,不在乎他的出身,他的家世,也这么义无反顾的说要陪着他。
江淮看着眼前的荣婳,心间百味杂陈,既有动容,亦有惊喜。这一刻他深切的觉得,他好像真的遇到了,遇到了那个命里注定的人,给他一腔欢欣与深情,予他一生的幸福和满足。
他若是与陆家真的无关该有多好?
江淮轻叹一声,对荣婳道:“你不愿抛下我,我也不愿你受伤啊。你若是回京城,我会更放心一些。”
荣婳摇摇头,伸手扯住他的袖子,攥在手里,对他道:“这些日子你也看见了,我没有拖你后腿是不是?我能帮你,真的。你不用叫我走。”
二人目光交缠,对于此话,江淮确实无法反驳。自入岐州以来,她确实给了自己很多帮助,姑且不说快到岐州那天,他被暴.民围堵,若是没有她,他想要脱身,恐怕要废九牛二虎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