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曼陀罗花中幻的那个晚上,如果没有她,毫无防备的他,肯定早就像之前那些知州一样,死在了深山里。
还有王启舍身入矿送出真相。
若无荣婳,若无她带来的人,他不仅无法从曼陀罗花田中脱身,更无法这么快就得知矿场中的真相。
思及至此,江淮问道:“真的不走吗?”
荣婳点头:“真的不走!”
也罢,江淮伸手擦去她脸上残留的泪水,他会武,而且不俗,若是遇险,他也有能力保护住荣婳,且她身边还有李直等人。若她执意留下,也无不可。
念及此,江淮站起身,俯身看着她,对她道:“好,那就留下。明天就让李直等人,搬到知州衙门旁边。”
荣婳见他终于松口,这才笑了,拽拽手里一直没松开的袖子,对他道:“你也别太忧心,从前河东道未收回时,祖父日日和突厥人对峙,对峙了几十年,那么险,祖父不也顺利撑下来了吗?我们也可以,你说是不是?”
见小姑娘还反过来安慰他,江淮唇边不由有了笑意,不得不说,荣家的几位长辈,真的给自己的后代树立了很好的榜样。
她刚哭过,眼睛湿漉漉的,睫毛上也挂着残留的泪水,现在这样拽着他的袖子,仰头看他,烛光印在她的眼中跳跃,显得眼睛晶亮晶亮的,活像只刚睁眼的猫崽子。
江淮心间一软,实在没忍住,修长如竹的手盖住了她的脑袋顶,并趁机揉了两把,随后道:“对,我们也可以。”
荣婳笑了,就这般仰头看着他,江淮忽地问道:“你有小名儿吗?”
“绒绒。”荣婳答道。
“荣荣?”江淮不解,“有用姓做小名的吗?”
荣婳摇摇头:“不是,是毛绒绒,绞字旁那个绒。”
“哦……”江淮了然,趁机又在她头上揉了两下,挑眉道:“贴切。”
荣婳忙松开他的袖子,两手抬起抓住他的手腕,想把他的手从自己脑袋上拉起来,愤愤道:“头发要乱了。”
江淮失笑:“马上要睡了。”说着,紧着又抓了两把,这才悻悻松开手。
荣婳瞪了他一眼,嘟着嘴,伸出手整理自己的脑袋顶。
就在这时,江淮隐约听到打更的声音,心知李直快来了,忙正了神色,复又半蹲回荣婳面前,对她道:“我还有件事,可能需要镇边候帮忙。”
荣婳点点头:“你说。”
江淮道:“山中赤赭石矿的事,还有堤坝糯米被替换的证据,衙门中的内鬼。这三样必须递到圣上面前,不能过任何人的手。我现在认识的人当中,能面见圣上的,唯有镇边候。”
荣婳听罢道:“小事,递个东西而已。而且关系朝廷安危,我大侄子定会义不容辞。”家国大事上,荣家什么时候含糊过?
江淮摇摇头:“你听我说,今晚李直会来,我会让他安排人,今晚连夜送人证物证上京,但需要你写一封信给镇边候,切记让他递完东西后,不要再参与这件事,圣上若委任他做什么,务必以身体不适为借口回绝。”
荣婳并不太能理解江淮的意思,递个东西,在她看来不过是举手之劳,不懂江淮为什么一副如临大敌的神色。但看他这么认真的交代,还是应了下来,准备了笔墨,给荣臻写信。
书信写罢,荣婳似是想起什么,对江淮道:“若不然,这次送人证物证回京的事,就交给荣忆吧,让他带人回去。”
江淮将荣婳写好的信,装进竹筒中封存,明白她的意思,轻叹道:“你担心荣忆在岐州出事,不担心自己吗?”
荣婳放下笔,坦然一笑:“他是我侄子,我做姑姑的应该保护他。而且他不是找你要事情做吗?把这件事交给他,他肯定很开心,顺道让他回京。”
江淮笑,收好封存书信的竹筒,对她道:“我也会保护你。”其实真的很想应下和荣婳的婚事,这样的话,他现在就可以说,你是我未婚妻,作为未婚夫自是也会保护你。
但是面对对他这么好的她,他却还无法应下婚事,不能坦然的接过这些象征俩人关系的身份。
若日后查出,荣陵之死,真的是定国公府之过,他该如何面对荣婳,因此而失去她,又该是多么大的遗憾?
江淮心间瑟瑟,他看时辰差不多了,对荣婳道:“你先睡吧,我去找李直。”
荣婳点点头:“一切小心。”
江淮应下,转身出了门,到了前院,不多时,李直带着人,光明正大的从正门而来,与门房人说时,也是按照今日江淮所言,只说是来谈生意。
江淮见他们被门房拦下,朗声道:“是我请来的,放他们进来吧。”
门房的人了然放行,李直进来行礼道:“拜见知州大人,不知道知州大人让我们送的是什么?”
江淮道:“是我的一些私物,不值钱,但有几样长辈遗物,所以得劳烦你们护送,随我来。”
江淮引了他们进院,见到了少人的地方,江淮方将自己的打算都告诉了李直,并让他安排人,由荣忆带领,以最快的速度送信回京。
李直应下,对江淮道:“我留下,照看您和小姐,大人放心,我会从镖局中,挑各方面都可靠的兄弟,护送人证物证以及二公子回京。”
江淮道谢,而后道:“让他们今晚连夜就走,他们走后你们好好休息,我们得准备开始挖河道的事。”现在就得在对方对他动手前,抓紧抢时间。
江淮亲自带李直,去牢里提了刘卞,将他交给李直,并将直芶村条石上刮下的碎米粒以及王启送出的黑布,都交给了他,只待这三样呈到皇帝面前。
只盼着皇帝决策抓紧下来,越快,他和荣婳就越安全。
刘卞被堵了嘴,装进提前准备好的大口箱子里,被李直伪装成货物抬了出去。
他没有再回镖局,而是命人去唤了荣忆,安排好护送的兄弟,将荣忆等人直接送到了主城门外。
路上李直已将江淮拜托荣忆的事跟他说了,荣忆郑重应下,离开前,对李直道:“你让江淮照顾好我姑姑,等办完事我就回岐州陪她。你让江淮放心,我一定会将所有东西都安全送到哥哥手上。”
说罢,荣忆和李直道别,带人驾马离去。
江淮安排完一切,回到自己院中,正见屋里的灯还亮着,他以为荣婳已经睡了,专门给他留了灯,心下不由泛起一阵暖意。他小心翼翼的推门走了进去,又轻手轻脚的将门关上。
净室在卧室里,荣婳已睡,他也不好再进去梳洗,便打算就先这么睡了。
怎知才走到罗汉床前,却听里间传来荣婳的声音:“事情都办完了吗?”
“你没睡?”江淮脱衣的手停下,复又将衣襟拉了回来。
里间传来脚步声,不多时便见荣婳掀帘,站在月洞门处,烛光下,颇有“太真入帘来”的婀娜之态。
江淮看着她笑笑:“都办妥了,你怎么还没睡?”
荣婳手撑着帘,对他道:“想着你还未洗漱,就等等了,进来吧。”
说着,荣婳冲他一笑,松开帘子走进去。看着刚落下,尚还在微晃的帘子,江淮忽就忍不住想,若是已经成亲,她怕是就不用等自己可以先睡了。他回来梳洗完,挨着她睡下便是。
思绪流转间,他已掀开帘子走了进去,荣婳坐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催促道:“你快些呀,我困了。”
“哈……”江淮失笑,转身进了净室,以最快的速度洗漱。
待他洗完出来,正瞧见荣婳捂着小嘴打哈欠,越看越可爱,江淮对她道:“我出去了,你快些睡吧。”
荣婳迷迷瞪瞪的“嗯”了一声,也转身朝榻上走去。
江淮回到罗汉床边,脱了外衣坐下,询问道:“我熄灯了?”
里间传来荣婳的声音:“嗯。江淮,明天见。”
江淮浅浅一笑,吹灭了烛火,“明天见。”而后在罗汉床上躺下。
他忽就觉得,“明天见”这三个字,有种说不出的美好,大概是因为,睁眼便能见到想见的人吧。如此想着,他唇含浅笑,闭目睡去。
第二日一早,江淮还是卯时起,他得去净室梳洗,本想唤了荣婳起来,但想想她昨晚睡得也很晚,又舍不得叫她。
江淮想了想,还是不打算再吵她。他悄然进了里间,目不斜视,直接进了净室。梳洗后换上官袍,又悄然出来,同样目不斜视,出来去了前院。
今天再让赵林去找一些梳洗用的东西,放在外间吧,这样以后就吵不到她了。
又是一上午的忙碌,快到晌午时,有位捕快忽然跑进来,他分明神色焦急,但到了江淮面前,又有些踟躇,犹豫道:“大人,州里出了些事,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