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总是最关心儿子的境况,远胜过关心自己的。
她握住了阿尔贝的手,惊觉儿子的手已经变了样——以前那双永远戴着手套、白净的手,曾经被磨出水泡,水泡破了又再养好……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层薄薄的茧子。
而阿尔贝那张一贯乐观开朗的脸被晒红了,但是却显得更健康了。因为家中巨变而造成的暴风骤雨已经从他的脸上消失,好心情像是冬日的暖阳一样明亮亮地照耀着梅尔塞苔丝。
果然,只是短短几天的功夫,土地已经让阿尔贝渐渐复原,令他重燃生活的斗志。
梅尔塞苔丝因此很欣慰。
“妈妈,我过得很好,实在没有比现在更好了。妈妈……是谁把您送来的?”
“是欧仁妮。”
马车夫从梅尔塞苔丝背后走来,提起两个轻飘飘的箱子——这就是梅尔塞苔丝的全部家当。
“欧仁妮送我到这里来,她想要把我介绍给这里附近的一座寄宿女校。她觉得我可以在这里教授文法或者绘画。”
“妈妈,这太好了。”
在梅尔塞苔丝面前,阿尔贝依旧是个孩子。他抢着替母亲提起箱子,对母亲说:“妈妈,这一阵子我在这里结交了很多朋友。我了解了很多以前从没有了解过的事。”
“妈妈,我想,我已经喜欢上这里了。”
“孩子,这就好……”
母子两人相互扶持着远去,他们完全没有留意到身后很远处,有一座外表普通的驿马马车停在路旁。
车中,基督山伯爵面对海蒂:“是你和欧仁妮一起安排这一切的?”
海蒂点点头:“但主要是欧仁妮。”
伯爵沉默地颔首。
“大人,您想去见见伯爵……您想去见见梅尔塞苔丝夫人吗?”
伯爵沉思了一会儿,突然说:“会的,但不是现在。”
他似乎还没办法鼓起勇气,去面对那两个因为他而受到伤害的人。
“我却有一件事要告诉您,您也说过,在法国,我自由了。”
伯爵抬起头,审视地望着海蒂:“是的,我的女儿。我说过,一踏上法国的土地,你就自由了。”
海蒂微笑:“虽然我也很想多花一些时间陪伴您,但是,我想在利纳村住一阵。”
伯爵扬起他那一对浓黑的眉毛:“因为阿尔贝吗?”
海蒂笑着别过头:“大人,您太小看我了。”
不是女人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因为男女之间的感情。
“在因为上一代的仇恨与您联手之前,我就像是天空中一枚永不停歇的云朵。我随风而行,不想因为任何人和任何事驻足……您是了解我的个性的。”
伯爵沉默地点点头,表示理解。
“但是我这个朋友改变了我,她让我意识到了土地之美,四时之美,劳作之美。我想留在这里,是想要借此机会暂且远离喧嚣的巴黎,在余下不多的时间里,体会一下这里……让心灵重新获得宁静。”
伯爵别过头,望着远处一望无际的蒙莱里平原,和平原上矗立的那座高塔。
“余下不多的时间呀……”
他的叹息声有些凄然,仿佛希望正在一点点流逝。
“亲爱的孩子,我尊重你的决定。”
“所以从今天开始起,您需要一个人回到巴黎,面对那些让您头疼不已的人和事了。”
海蒂明亮的眼光紧紧地盯着伯爵,眼光中多多少少蕴着同情。
伯爵顿时也苦笑着,说:“谢谢你,海蒂。我也很高兴,在这个世上,曾经有过你这样一个,完全明白我的人……”
“——同样被迫体会了‘仇恨’滋味的人。”
海蒂伸出手去,伯爵轻轻握住,吻了吻她的手背。
“如果确有需要,您去和欧仁妮谈谈吧。”海蒂送上一句奉劝。
“我想如果这个位面里,真有一个人,能揭开您这个看起来无解的死局——我想那就只有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