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梨眼看满腹药水的杯子往她这里来了,赶紧伸手接住,随即给烫得“啊”一声,放下杯子,伸手捏住了耳垂。
她这个被烫得慌慌张张的情态,可比刚才笑眯眯看戏时的好多了。
翡光这时候才正眼看缪梨。他伸手往杯身一碰,魔药的热气顿时去了大半,缪梨试探着再去拿,指尖碰到的杯子一点儿也不烫。
“哇。”她由衷地赞叹,“你很厉害。”
缪梨抿了一口魔药,果不其然还是那种难以言喻的滋味儿,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在魔力空虚的时候,这股苦味道喝起来竟是那样亲切。
翡光等待着那股缪梨喝药时一定会涌过来的饱含忍耐的苦涩,这次并没有等到,相反,来的居然是饭后小调一样的轻松感。
这让他有些意外。
因为意外,他盯着缪梨看,企图从她脸上看出一些转变的契机,可到底没有什么契机,他只不过把她看得不好意思起来。
翡光难得有这么体贴的一面,明明说了不,却悄悄跑到这里来给她熬药。
缪梨可不是什么不知感激的魔女,她捧着杯子,真心诚意地对翡光道:“谢谢你。”
为了进一步表示她的感谢,也表扬表扬翡光这种为其他魔种着想的优良品质,缪梨没有像上次那样训他天冷不好好穿衣服,而是温温柔柔地问:“出来怎么不加外套,不冷吗?”并解下围巾,递给了他。
围巾传递来传递去,还是传到翡光这里。
翡光看着缪梨手里的围巾,可以不必要的,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或许此时缪梨心中的轻松让他感到些许惬意,他伸手接过,把围巾绕在手上。
“围巾不是那样戴……”缪梨本来想阻止他,想想算了,没有说出口。气氛如此融洽,不要破坏,让她好好地喝完药。
翡光给缪梨又接了一杯,看她喝下,那股轻松的感觉有增无减。
须臾,他终于问:“你是不是生病?”
“可能差一点就要生病了。”缪梨愉悦地道,“但是喝了你的魔药,我一定百病不侵。”
她在拍翡光的马屁,可惜翡光听不出,只神色淡淡地“嗯”一声。
缪梨把一锅魔药喝得只剩底下一层,看看门外的天色,觉得是时候离开,起身招呼翡光:“回去吧,睡一觉明天早点前往岩浆海。”
翡光坐在他的位置上,不动如山。
缪梨纳闷:“怎么了,这个座位这么好坐吗?”
有个声音穿插,替翡光作了解答。
高大的魔药铺老板适时出现,威严地俯视缪梨:“药喝完了么?”
“喝完了。”缪梨不知所措地道。
老板伸出大手:“给钱。”
缪梨眨眨眼:“什么?”
“用我的魔药,难道不用给钱吗?”老板横眉竖目,“他说有个魔女会来给他结账,这个魔女难道不是你?”
缪梨明白了。
她看着翡光那张无欲无求的脸,后知后觉地想,他当然没有钱了!没有钱还敢来抓魔药,原来是等她给他处理烂摊子。
缪梨后退一步,趁老板不注意,悄悄摸了摸口袋。
一摸口袋,她心情顿时不美丽,因为没有摸到一分钱。
翡光注意到了缪梨的动作,也发现她轻松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压得他心里也沉甸甸。
这不是什么好心情,照理说他也不会喜欢,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座位上舒展了一下手臂,忽然有种舒服的感觉。
脚踝上的锁刺刺地来了一股电,他那种感觉就消失了。
作为一位女王,缪梨决心时时保持女王的骄傲和责任感,就算这里没有魔种知道她和翡光的真实身份,她也不能够喝霸王药,更做不出拉着翡光逃跑这种事。
没钱买魔药这事儿,最终以缪梨给老板洗了几个坩埚告结。
翡光原本束手旁观,也给她拉过去洗了两个锅。
“现在这不是一双多高贵的手。”缪梨道,“这是一双要还欠款的手。”
翡光不知道把她的话听进去没有,反正不叫他他不动,叫了他他就刷了,还把缪梨的那份刷了一半。
中途,魔药老板曾经给缪梨提出过一个折中的建议。
“如果你的弟弟愿意跟我的女儿约会。”他道,“你们就不用付钱了。”
缪梨看看后边埋头刷锅的翡光,用膝盖想也知道这不可能,遗憾地摇头:“我想还是算了。”
老板黑着脸给她又加了几个锅。
还完债回住处的路上,缪梨与翡光并肩而行,她本来有点生气,可翡光主动刷了她的锅,她的气就消失了:“还是谢谢你,陛下,多谢你给我煮药。”
“没什么好谢。”翡光道,“这是我作为丈夫的义务。”
缪梨接不下去了,她选择不要说话。
回到住处,天完全黑了,寡淡的月亮挂在高空,居民们在空地升起火堆,载歌载舞,平时的缪梨很愿意加入他们,今晚不行,她感到困了,要在房间睡一个舒舒服服的觉。
翡光也不想出门,在他的房间待着。
缪梨躺在被窝,白天不觉得,现在她开始觉得这个店里的房间隔音似乎没有想象中那样好。
首先是走廊上走动的声响,许多双高跟的鞋在木地板上踩踏着,发出令她困扰的声响,这个点儿睡觉对于当地居民来说或许是早了一点,但这个声音对于缪梨这个异地客来说,也的确太吵了一点。
她闭着眼睛,能够根据声音分辨那些鞋音的来处和去向。
噔噔噔,上楼,噔噔噔,经过她的门口,噔噔噔,在隔壁停下。
紧接着,缪梨听见敲门的声响,有朦胧的女声询问这儿的住客在不在,过一会儿,房门打开,缪梨又听见女声询问住客要不要一起下去跳舞。
她没有听见翡光的应答,只听见门重新关上的声音,鞋子于是踩着失望的步伐离开了。
缪梨安心地闭上眼。
她没有想到,刚才那一出只不过是今夜的开场,接下来的时间里,她时不时听见脚步路过的声音,时不时听见敲门,隔壁的门一次又一次打开,一次又一次关上,整个过程周而复始,她睡不着,顶着隐隐的头疼数了数,竟然有七次之多!
翡光为什么这么受欢迎!
缪梨还注意到,有一些脚步声是停留在她的门口,却仅仅只是停留,过不了多久它们就会自行离去,或许那是一些同样要邀请她去跳舞的居民,但最终有礼貌地选择了不打扰。
看看,看看人家这素质。
缪梨是睡不着了。她坐起来,烦躁地抓抓头发,把头发抓得乱七八糟,终于决定写一张“此住客外出”的纸条贴在门上,以隔绝翡光带来的诸多关注。
她跳下床,抓起纸笔说写就写,写完气势汹汹抓着纸要出去贴,打开门撞进一个不告而来的胸膛。
翡光似乎刚来,看他抬起的手捏成叩门的造型就知道,缪梨抬头看见是他,有些惊讶:“你在这里干什么?”
她余光扫到什么飘飞的东西,转头看门上,发现她的房门早就有了一张“此客外出”的纸条,她看过翡光写字,所以认得这是他的笔迹。
“好巧好巧。”缪梨欣慰地道,“我刚好也想往你门上贴一张。”
翡光不领她的情,抬手敲敲那纸条,示意她伸手去摸。
缪梨不明就里地照做,摸到纸上才知道他什么意思,纸条上的粘痕早已经干了,说明他老早就贴上去,而她听了许多次的脚步声,这时候才想到行动。
缪梨又心虚了,往旁边一缩,没有说话。
翡光趁势进门,把门带上,以一种判刑的姿态和语气道:“我履行了作为丈夫的义务,你没有。”
“因为我本来也不是你的丈夫。”缪梨小声狡辩。
她看向翡光的眼睛,不知怎么从那双波澜不惊的异瞳里看到一点儿不悦,即便一点点也足够惊心动魄,让她收回视线,不敢再看。
“我这就过去贴上。”她道。
缪梨出去贴纸的时候,正碰上两位魔女相约来邀请翡光出去玩,两个魔女看见纸条上的字,非常失望,旋即看见缪梨,眼前一亮,缠着她问:“请问你的弟弟出去跟其他魔女约会了么?”
“呃……啊。”缪梨吞吞吐吐。
房子隔音不好,她是很知道的,所以魔女的询问肯定也会落进翡光耳朵里,她怎么回答都很不对劲的样子。
“我不知道。”缪梨道。
她一边说,一边点头。
魔女不依不饶,又问:“跟谁出去了,是刚才的可蒂吗?”
缪梨摇摇头。
她们一连问几个名字,她只是摇头。后来她们不问了,开始关心翡光。
“他喜不喜欢我这样的女孩子?”“他爱不爱吃甜的?”“你能不能帮我把情书拿给他?”“我可不可以跟他谈恋爱?”
缪梨嘴上不说话,头却已经点得快要掉在地上了。
“他目前有未婚妻,不过快要解除婚约了。”缪梨压低声音道。
两个魔女一听,先是失落,随后欣喜,把情书塞在缪梨手里,拜托她一定转交,欢欢喜喜地离开了。
缪梨回到房间,发现翡光靠墙坐在地上,闭着眼睛,似乎睡着。
“陛下?”缪梨轻声呼唤。
翡光仍然闭着眼睛,没有应答,看样子是真的睡着。
她悬着的心一下子落地,刚才还想怎么跟他解释魔女口中提个不停的“弟弟”,现在看来逃过一劫,既然他没听到,她也不用解释。
缪梨想叫醒翡光到隔壁去睡,随即又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悄悄把魔女的情书放在他旁边,自己蹑手蹑脚地出了门,跑到翡光房间里。
他的床铺整整齐齐,被子还没来得及打开,这个被窝如今要归她了。
缪梨往上一躺,警惕地竖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真是神奇,纸条贴出去之后再没有脚步声,外头前所未有的安静,她渐渐卸下防备,安心地闭上眼,在寂静中不一会儿就进入梦乡。
梦不是什么好梦。
缪梨又一次梦见攀登孤峰,这次只有她自己,在严寒中哆哆嗦嗦地走着,魔力流失的感觉那样真实又缥缈,好像血液流出了身体,而流出的那一部分不再属于她也不再被感知。
缪梨抱紧自己,她知道这次上孤峰不再为寻找龙,却不知要寻找什么。
她好像把谁落在了那里。
缪梨往前走,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走不动了,双脚被冻在地面,而她的一双眼努力往上张望着,什么也没望着。
她冷得不行,没有知觉,心里忽然很难过,被冷风吹得麻木的鼻子也酸楚起来,想要哭,不知道找谁哭。
一双臂膀从后头来揽住了她。
缪梨听见个男声在身后叹息:“缪梨女王不是最坚强,怎么要哭了?”
缪梨急忙转头,想要看清来者的面目,却只看见一个模糊的脸的轮廓。
“我把你留在很冷的地方了。”缪梨道,“我想找你,怕找不着。”
她一边说着,一边不自觉地留下眼泪,晶莹的泪珠一颗颗滚着,被那男子的大手拭去。
“差一点就找不着了。”缪梨哽咽着道,“我很想念你。”
“宝贝,宝贝。”那怀抱把她收容得越发紧,又那样温柔,半点儿不舍得把她勒疼,“你从来没有把我丢下。”
他忽然沉默起来,过后道:“是我把你留在黑暗之地。我会用我的一生来弥补。”
“我从没有停留在黑暗之地。”缪梨道。
她抬手抚摸他的脸:“你是谁?我在梦魔的梦里看见你,也在空屋子里看见你,你是谁?只是我的臆想吗?”
“我是……”他说了一句话,后半句模糊不清,“只要你念出我的名字,记忆会告诉你一切。”
他怜惜地低头亲亲她的头发,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注视着她,像看许久许久没见过的恋人。
他道:“可我太害怕。宁愿你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臂膀忽然松了,仿佛要离她远去,寒意重新回到缪梨身上,她伸出手拉他,捉住的只有风。
“别走!”缪梨道,“告诉我你是谁,不要离开我。”
“你总会知道的。”他道,“我不愿意禁锢你,要放你自由,给你幸福……你总会知道的。”
“或许翡光会给你答案。”他道。
说完这句,温暖的怀抱彻底散去,缪梨才发现自己的眼泪从头到尾没有止住过,她好像不是那么难受了,可还在哭,身上还是很冷,好像永远都不会温暖起来。
翡光点起一簇光。
借着光他走近床边,看到瑟缩在被子里的缪梨,以及她露出被外的半张脸。
细碎的眼泪打湿了她的睫毛,她在梦里哭,也在梦外哭,哭得眼皮泛出粉色。
翡光坐在床边,看着她哭。
这当然是一种很奇怪的行为,但没有谁比他更直观体会缪梨的感受。
难过到极致,心里是麻木的。
她感到麻木,感到冷,在被子里蜷缩成一团,还是不够温暖。
“太困扰我。”翡光道。
他坐在那里,双手双脚好像伴随着缪梨的寒冷而褪去了暖意,也变得冰冷而僵硬起来。
他伸出手去,轻轻拉下缪梨的被子,虎口停留在缪梨纤细脆弱的脖颈上。
他可以杀她,他有理由杀她,她会在梦中离去,轻飘飘没有一点知觉。
翡光觉得,他应该像上次一样对缪梨生出这种念头。
但这次他竟然没有。
他的手移动到她的睫毛上,沾了一点眼泪,放在光下看,仿佛珠宝鉴定师在研究最顶级的宝石。
缪梨哽咽了一声,打破翡光的研究。
他收起手,问:“你梦到他了?”
缪梨当然不会回答。她渐渐平静,不再流泪,却微微地发起抖来。
翡光又一动不动地在缪梨床边坐了一会儿。他低下头,往双手里呼出一口气,然后搓了搓,像风雪中的旅客一般,他也知道了冷。
缪梨的被子被什么东西轻轻地压住了。她在睡梦中感知到这一点,眉心不自觉皱起,随即平复下去。
隔着被子,翡光在缪梨身侧躺下。
他无意去占领她的被窝,本来想要离开,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情绪,挨着她躺了下来。
这样紧靠着,很好,没有直接接触,很好。
他的靠近似乎带来一点儿温暖,缪梨不再发抖了,面容呈现出好梦正酣的甜美,小小的鼻尖泛着淡淡的红色,在微光映照之下,那是一种很美丽的颜色。
缪梨不自觉往翡光这边挨了挨。
跟山洞里不同,她不为求生,没有那样迫切,有种自然的亲昵。
翡光闭上眼睛,与缪梨脸对着脸,预备这么睡去。
须臾,他忽然又睁开眼,指尖再一次触碰缪梨的唇。
柔软得多了,红润得多了,有淡淡的香气。
他碰着,不知道想什么,从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暴虐的情绪,几乎与此同时,脚踝猛烈的电击感冲刷上来,又一次把他的理智拉回。
“我要我的命运朝着既定的轨道行走。”翡光道。
他收回手。
缪梨前半夜睡得很不踏实,后半夜睡得倒好,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太阳照进窗户,把她照醒,她坐起身,伸了个舒服的懒腰。
翡光比她更早醒来,在门外等候。
“这么早就要出发了?”缪梨腹中空空,又闻到早饭的香气,很想吃一点再走。
她望着翡光,眼睛转了转,道:“我高兴你也会高兴,那我肚子饿,你是不是也会肚子饿?”
“我不会因为你高兴而高兴。”翡光道,“不要太自以为是。”
“陛下昨晚没有吃晚饭,今天一起吃了早饭再出发吧?”缪梨道,“我会吃很快,你放心。”
翡光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缪梨下去吃饭的时候,他默默跟在了后面。
饭厅里的魔种很多,小镇居民喜欢群聚在一起吃早饭,彼此已经非常熟悉,总有许多的话说。
男性魔种坐在一堆,魔女们坐在一堆,缪梨刚进入饭厅,就被昨晚那两个给翡光递情书的魔女拉走,而翡光则被魔药铺老板拦住。
老板今天不是要账的,邀请翡光跟他一起坐,一边邀请,一边往魔女那桌示意:“看见没有?坐在边上那个最漂亮的就是我女儿。”
翡光没有说话,也没有朝老板示意的方向望去。
但即便他不声不响,还是受到了意料之外的欢迎。跟缪梨的女性缘加持buff一样,漂亮的翡光在男性之中受到的关注如此之多,全因为大家想要跟他打听有关缪梨的消息。
“听说那个是你姐姐。”一个小伙子热切地道,“那么小,两百出头吧?”
“定了婚事吗?”另一个魔种凑过来打听。
“她喜欢什么类型,喜欢吃什么,有什么兴趣爱好?”
问题络绎不绝地抛向翡光,翡光于是成了昨晚的缪梨。但翡光没有缪梨那所谓的成年魔种的社交自觉,全程一言不发,也不吃跟前的东西,十足十的闷葫芦,让兴致勃勃询问的大家觉得好没意思。
“你跟你姐姐也一点不像啊。”有个魔种道。
于是大家都来打量翡光,觉得他跟缪梨果然是不像。
翡光终于开口,冷冷问:“你觉得为什么不像?”
魔药铺老板摩挲着下巴,思考良久,在翡光凉薄的目光里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翡光难得地给了他一个眼神。
老板拍掌道:“是表姐弟吧!”
魔种们哈哈大笑,笑声在翡光的视线中戛然而止。
不止缪梨遇到这种情况,明明翡光什么表情都没有,明明他一个字也没说,但就是莫名其妙地能感觉到他不高兴。
巧的是,每一次感觉到的都是他的不高兴,好像他只生成了不悦这种情绪,并且由于不会隐藏,才在眼角眉梢之间悄然泄露。
“他……”一个魔种悄悄在桌子底下怼了同伴的胳膊肘,低声询问,“他为什么不高兴了啊?”
“我怎么知道?”同伴道。
他是个不会看眼色的,仍然乐此不疲地试图跟翡光探听缪梨的喜好:“因为你们是表姐弟,所以你对她没有那么了解吗?”
翡光听见这话,终于站了起来。
男魔种们打听消息,说的话太生硬,对不到点上,翡光又不愿意回答,说这么半天好像什么都没说。
女孩子那边就不一样了。缪梨喝着热汤,吃着香喷喷的烤饼,不仅解决了肚子的需求,还把魔女们想知道的八卦全给予解答,收获了比翡光多出好几百倍的人气。
“他真的不喜欢那个未婚妻呀?”魔女一边往缪梨的碗里加汤,一边热情地问。
“不喜欢。”缪梨连连摇头,“他们本来就不合适。”
她说得热情洋溢,音量不自觉提高,说完才后怕,小心翼翼朝翡光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只看到一个平静的背影。
他应该是什么都没有听到。缪梨又放下心来。
“什么时候能跟未婚妻解除婚约?”魔女又问。
“快了,快了。”这句话里承载着缪梨美好的愿景,她说得特别深情。
魔女听得高兴,还要给缪梨加汤,缪梨连忙摆手示意喝不下。
“可惜你们今天就要走了,不知道怎么联系。”魔女失落地道。
她的同伴很快提议,把大家的通讯地址写给缪梨。由缪梨转交翡光,方便大家以后联系。
缪梨满口答应,于是她收获了许多写得满满当当的纸条。
说好写通讯地址,结果大家把情话也呼啦呼啦往上面写,其中不乏大胆奔放的,看得缪梨脸红心跳。
“姐姐真的很好!”魔女们纷纷赞赏缪梨,“又温柔又体贴。”
“这没什么了。”缪梨道。
她的谦虚让魔女们的热情越发高涨起来,纷纷拿出礼物,小珍珠魅惑手帕一类,要送给缪梨。
“如果你有了喜欢的对象,想引起他的注意,擦这个口红最好了!”一个魔女拿着一管口红塞给缪梨。
“不用了,不用了。”缪梨余光看到翡光不知怎么的突然站起,她有些紧张,视线却被魔女挡住,只能一边推辞一边找角度看翡光发生什么事。
那魔女看缪梨单单不收她的礼物,以为缪梨不信任她,不由着急,把口红扭开抹了一点在手上,推销一般往缪梨嘴上涂。
“真的很好看!”她道,“我的姐姐就是这样钓到她现在的丈夫。”
缪梨没来得及防备,被抹了个正着。魔女的手法快速又很巧,居然抹得挺好看。
翡光越过魔种与魔种的视线走来,分开魔女们的包围,看见的就是一个娇艳的缪梨。
她双颊因为着急与退却泛起好看的玫瑰色,唇与先前看的又不同了,涂得红红,同样是好看的,仿佛成熟了的樱桃,娇艳欲滴。
缪梨看见翡光到跟前,她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觉得翡光平静的双眼里好像有一些说不出的异常,又不是凶,不知道怎样形容。
正在这时,旁边一个魔女想找话题又不知道说什么,干巴巴地对翡光道:“来找你姐姐么?”
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维持在表面的平静一下被打破。
缪梨没看清翡光是怎样动作,更不知道他是怎么一下子贴得那么近,近到头发已经挨着她的头发。
他低下头,在魔种们的惊呼中贴近缪梨,缪梨眼前只剩了他放大的脸,以及在惊呼之中依稀能够感知的一点一点湿润的温度。
落在离她的嘴角还有一点点距离的位置。
时间很短,但来得那么突然,突然把时间的长度拉到无限量,缪梨只觉看见的全是慢动作,再然后翡光抬起头来,他已经离了她一下了,她才反应,呆呆地瞧着他,问:“怎么回事?”
翡光笑了一下。
这是缪梨第一次看见翡光笑,平时淡薄的五官一下子鲜活起来,仿佛焕发了无限的生机,美丽得夺目,华光万丈,让所有的魔种不自觉停止了惊呼,眼睛只盯着他看。
缪梨也不例外。
但她看着他,眼里更多是惊吓,已经还没从他突如其来举动中反应的茫然。
翡光好像是亲了她一下。似乎是的。是做梦了吗……
而翡光在华光里,像挑衅又像讽刺地对她说了一个问句:“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