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眨眼到了一月。
顾千欢捏着钥匙,画室里,阴干的大幅油画被男人塑封包裹起来,准备送到镜城兰奥赛中心。国际兰奥绘画比赛的规则,开赛前,所有选手的画作提前上交,届时,再由赛事评委分组评价,最后挑出十幅画,由全部评委一致推选出前十名。
忽地,一声轻响。
顾千欢眸子微动,看得清清楚楚,顾风曜甩了甩手,隐约飞过什么东西,他快步走过去,蹲下身:“怎么回事?”
顾风曜看他:“一只小虫子飞过去了。”
顾千欢挑眉,眼里明晃晃写着两个字:不信!见人又开始埋头塑封,他抓住对方手腕,语气不好:“我看看。”
掰开男人的手,才发现一道一厘米长的口子,伤口齐整外翻,鲜艳的血直往外冒,他拧着眉头:“这是小虫子?”
那么长的伤口,那么多的血,顾千欢扯了扯唇角,连笑都笑不出来。
本该是请人塑封装订,不过一些花费,等他准备请人的时候,顾风曜出声制止,他说他会做,顾千欢才临时改变主意。
但现在,顾千欢咬着下唇,紧缩的心脏明明白白告诉他,他后悔了。
不过是花些钱的事,为什么要他来。
明明知道装订复杂,为什么还要放手让他做,没有据理力争,所以造成现在这样子。
顾千欢垂眸,思绪陷进不见底的沼泽中,越陷越深。
顾风曜没发觉,像是没事人一样,笑着继续,边做边说:“一个小口子而已。”
离塑封只差最后一步,而且,他唇线抿直,绷紧的下颌勾勒出冷硬的线条,他不想假手于人。内心的偏执欲占有欲逐日递增,再恍然想起之前的岁月,顾风曜自己都有些惊讶:那些年,漫长的像是他的前世。
他淡漠,冷酷,行事作风狠辣无情,外界传出过荒诞的言论,说他是机器人毫无人性,甚至就连作为助理的章霖,也敬畏他,那时的他并不在意,因为本就如此。
现在,他竭尽全力地讨好青年,会因为他一举一动而牵肠挂肚,因为他痛苦难过而心如刀绞,可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
他有了软肋,有了逆鳞,有了世界上唯一珍爱的恋人,如生命。
钉好最后一颗钉子,一只手按住他的手腕,柔软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浅色眼瞳撞入他漆黑眼眸里,顾风曜眼神闪烁,蛰伏的暗芒如漩涡汹涌滚动,最终出口的却只有两个字:“欢欢。”
顾千欢盯着他,半晌,突然拔腿就走,他一脚踢开门,发出一声咚响,骨子里的暴虐无处宣泄,又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处着力的感觉让人心情沉闷。
他知道顾风曜的心思,可是,他讨厌极了被瞒在鼓里的感觉。受伤了为什么不告诉他,他有那么可怕?还是说,他就那么不值得信任?
顾风曜是,爸爸妈妈也是。
他们都瞒着自己。
他低下头,扯出挂在脖子上的红绳,黄铜钥匙扯出来,被他摘下。
黄铜钥匙小巧精致,入手沉坠,两面的齿纹弯弯曲曲,像是连绵起伏的高山,指腹摩挲一瞬,因为太过用力,双面齿纹印在皮肤上,那一小块白印。
顾千欢注视着,忽地停滞一瞬,几乎是下意识起身,去厨房拿了一些面粉,钥匙分两次放置其上,他看着那明晃晃的结果,粲然一笑。
他抓住了,那一点灵光!
这把钥匙的秘密,终于被他发现了。
*
青年离开后,顾风曜瞬间慌了神。
他放在眼前一切,跟着走出画室,环顾四忘,不见他熟悉的人影,直到听见一声猫叫,小梨花这时候的月份已经很大了,也不爱动弹,有时一整天都不叫一声。
顾风曜眉心骤跳,他循着声源处望去,隔着一扇玻璃门,顾千欢在阳台边,散开些许淡青色的烟雾冉冉升起,小梨花蹲在门边,看着主人。
顾风曜走了过去。
阳台大开,吹过的风携着冬季独有的凛冽,拂开青年细碎的发丝,他穿着单薄的白色上衣,手肘撑着围栏,前半身倾出一个角度,目光远眺,听着外边不知从哪儿传来的嬉笑声。
顾千欢转过身来,腰间抵着围栏,浅色眼瞳在天光折射下,映出琉璃般的色泽,水盈盈地剔透。
他似是漫不经心地看着他,又缓缓移开视线,这样的不动声色,平静如水,顾风曜一颗心沉沉往下坠。
他不知道说什么,不知道该怎么说,刹那间惶恐塞满整颗心脏,尖锐的疼,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要不看他。
“欢欢,我错了,我再也不会这么做了。”
顾千欢闻声侧目,撞入男人点漆似的眼眸,他愣了下,轻轻碰上脚边的花盆:“你说你错了,你知道错在哪里吗?”
顾风曜一瞬滞住。
不等他回答,顾千欢已经出声:“你不知道,你只是怕我离开,顾风曜,你和之前的我一样。”
最后的尾音如一阵轻烟,吹散在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