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目的很单纯,只是想搞到一点钱。
在小莱身边,从来对金钱毫无概念的方简学会了简省和精打细算。依赖成瘾,没有小莱看着,她总担心自己会把事情搞砸,不敢一个人出去工作。
更准确一点说,是恐惧被否定。
方简很久以前就思考过这个问题,咨询医生:我适合做什么样的工作?
医生的建议是情绪病患者要尽量少跟人打交道,避免过分嘈杂的环境,避免加重情绪负担。
那么几乎所有的服务行业都被排除掉了,可她本身掌握的技能有限,除了服务别人,还会些什么呢?
罗马假日的工作环境与医生提议要规避的两大类完全重合,然而工作期间,方简几乎没有犯过大错,她将这一切归功到小莱身上。
对待方简,她像对待刚学会拿勺子吃饭的小宝宝,开口闭口都是“真棒”、“真厉害”,方简确实也是非常欠缺表扬的那一类人。
一个爱表扬,一个渴望被表扬,这样的组合可以产生源源不断的正面能量,被这股能量所包裹的方简能保持一整天心情愉悦。
常处于边缘状态,人格缺失,方简独自时并不能产出能量治愈自己,情绪病人与普通人最大的区别便是对自身情绪的调节和控制能力。
世上有很多好人,遇见一百个好人,感觉平平,遇见一个坏人,一整天的好心情灰飞烟灭。
和小莱待在一起很安全,就算遇见一百个讨人厌的家伙方简也不怕,但她们不能时时都在一起。
独自面对已经用尽全力,她经不起一点打击,无法接受被否定,能力有限确实也做不到十全十美。
她担心自己控制不了情绪惹出更大的乱子,干脆就不出去了,不上班了。这也是家人一直以来的安排。
方简当然也为自己长久打算过,所以想到了学习、掌握新的技能,回家拿东西这一点她认为自己没有错,电脑和相机这种贵东西既然有现成何必再花钱买呢。
没有收入,却每天都要吃饭,钱从何来?虽然小莱总说没关系。
其次,如小莱指导她写下的那封告别信,善良单纯的小孩以为,只要足够乖巧就可以讨得大人欢心,收获理解。
小莱说:“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是你的家人呀,不辞而别太不礼貌了。关系再不好,临走前也该打声招呼,别让老人伤心。”
她们趴在书桌上,两颗脑袋凑在一起,以最为古老而传统的方式,将满怀纯真爱意毫无防备交付,却收获如此令人心碎的一场歇斯底里。
小天使整日扇着翅膀上下扑飞,毫无怨言忙碌着,忙着拯救她。
现在一巴掌给她妈扇飞了。
她撒泪飞出了这栋房子,翅膀淋了雨,拖着沉重的脚步,只留给她伤心欲绝的单薄背影。
别墅的双层钢化玻璃在鹅卵石重击之下碎成一片蜂网,在小莱离开之后房子陷入长久的静默,方简跪在冰冷的地砖上,想明白了她们究竟错在哪里。
错在年少,错在天真。
满腔真情被辜负,方简体会到了小莱的痛。
缓慢而沉重的钝痛从心口持续往外扩散,血液加速流动,她感觉到热,头脑充血,呼吸急促,力量自热血中升起,充盈四肢。
她缓慢起身,每一步前进都感觉到体内滂湃涌动的力量,她朝着楼梯口走去,楼梯下三角区域放了一组高尔夫球杆。
大家都以为她认输了,要自己回到房间乖乖反省,在视线之外,猝不及防一声爆响,方简敲碎墙角一只欧式落地钟。
之后是电视、玻璃茶几、盆栽、花瓶,所有能供她发泄的物体挨个报废,方简抿紧嘴唇,双目猩红可怖,高尔夫球杆在空中发出尖锐的啸声,也在为这场疯狂的毁灭感到兴奋。
谷映兰缩在沙发一角捂着耳朵大声尖叫,方纯扑上去抱住母亲,弯腰弓起脊背抵挡飞溅的碎片,方正几次上前试图夺下凶器,钛钢金属材质的高尔夫球杆威力惊人,他竟也不敢贸然靠近。
“砰——”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