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跑到那辆严重超载的二手马自达前,大哭着拍打充满划痕的玻璃。
钟林云迫不得已下车,门开时带来他老爹的谩骂,以及满车的烟味。
我在呛人的烟雾里咳嗽着,抓住钟林云的衣服下摆。
我哭得崩溃,一个城市的距离对于十二岁的少年来讲太远了,是没有任何可能和能力能够到达的“远方”。
我一边打着哭嗝,一边胡乱和钟林云说着什么。
那时候我还天真,面对铁板钉钉的事实,也可以任性的问出“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我记不大清钟林云的表情,或许他也没有怎么做出表情。
他那时就是很奇怪的人,正面的情绪收敛,负面的情绪掩藏。
我纠缠着逼迫他开心的时候笑,最终没能成功告诉他伤心的时候可以哭。
钟林云他爹的骂声不住的从前座传来,声音很大、很凶,骂得也很难听。
我向来是害怕长辈的责骂的,但那次,我清晰的知晓,越涌越凶的眼泪,不是因为那骂声。
钟林云转回去回了句什么,声音梗着,拳头也握紧。
他在愤怒时终于有些表情,腮帮子稍稍鼓着,像竖毛警告入侵者的幼年凶兽。
但他的回击只招致更难听的怒骂。
钟林云在骂声里低头磨着牙,最终松开拳,伸手捂着我的耳朵。
于是我便在一片寂寥中嚎啕大哭。
整个初中,我都没和钟林云联系过。
小学的时候他和我没有手机,我手上便只有他搬家前的座机号码。
第一次拿到手机的时候,我兴奋的给那行作废了的号码打电话,心里祈祷某位不知名的仙女可以帮我联系上钟林云,但仙女不存在,或者很忙,总之我没有得到任何回复,有的只是耳边忙音的“空号”。
这种事情发生的多了,我便逐渐放弃去联系钟林云了。
我的初中生活过得还可以,有几个朋友,虽然不交心,但人际关系总归是不如小学时候那么糟糕。
人类小时候或许更接近兽,喜怒哀乐都表现在面上,连同恶也格外明显。
长大些日子,学会掩藏和伪装了,善良的人就多了起来。
我再次遇见钟林云,是在初三下半学期,一个类似离别那时的炎热夏日。
那时我忙着准备艺考,每日都一头扎进舞室,到傍晚才出来。
那是一个很平凡的傍晚,唯一的不同就是晚霞比寻常亮一些,但我的劳累和疲惫不允许我欣赏这美景,只闷头和几个舞室玩得好的女孩子,闲聊着往外走。
我家其实是有能力派车来送我回去的,但我爹被我“让孩子自己回去显得自立家教好”的理由说服,允许了我自己公交地铁回去的行为,我便因此也得已偷取一丁点自由时光,下课后能够在外面闲逛上一段时间,逃避“家”这个,让我窒息的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