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瞧见越朝歌脖颈上的红痕,久经那事的她,透过那抹桃花一样的红痕,仿佛立刻就看见了那红痕的主人对越朝歌有多呵护,有多克制,有多小心翼翼不敢下重手。哪怕力道稍重分毫,那也是正常的。
岳贵妃的手垂在袖子里,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她不明白,不明白凭什么有的人要被别人捧在手掌心,面首如云陛下还给她好脸,有的人却被人肆意践踏面子,亲亲的丈夫都不愿意袒护呵护自己分毫?
岳贵妃气到颤抖,偏生越朝歌还垂首抚了抚袖,慢条斯理地向那内侍道:“既然岳贵妃扫兴,本宫这便打道回府,你且去同皇兄说一声,本宫就不见他了。”
说罢,她点了点轿辇的扶手,轿夫把她放了下来。
越朝歌起身,搭着碧禾的手走到岳贵妃跟前。
她身量比岳贵妃高出许多,加之气度一个豪放恣意,一个故作姿态,岳贵妃相形见拙。
越朝歌垂眼看了她半晌,脚步一转,挪步往来时的路走去。
那内侍一看急了,埋怨地看了一眼岳贵妃,却不敢全然显露,只能一跺脚道:“哎呀!这叫什么事儿!”
说着,便拔腿去追越朝歌。
岳贵妃气得发颤,又怕越蒿因此降罪,当日便病倒了。谁知越蒿趣味不同常人,全然不怜惜她还在病中,又做了一个彻夜。自此岳贵妃便更是对越朝歌恨之入骨。
越朝歌与岳贵妃并不相熟,本也只是萍水相逢。可岳贵妃唆使妹妹岳若柳买凶杀她,越朝歌睚眦必报,自然不会给她好脸瞧,却也是不屑于同她计较的,她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自有越蒿收拾,与人无尤。
越朝歌不想去见越蒿,是知道他必定旧事重提,要说孟连营之子上次在街上对她无礼的事情。这整件事情发酵到现在,已经不单纯是那些朝臣和她郢陶府之间的较量了,中间还掺杂着孟连营一家的命。孟连营是先帝股肱之臣,身份特殊敏|感,她若是有一点行差踏错,多年来经营的、与越蒿之间的关系就会毁于一旦,届时她孤立无援,朝臣口诛笔伐,只怕没有退路。
越朝歌暂时还没想好怎么处理这件事情,也还没想好应该拿个什么态度,原想寻个什么由头不见越萧,恰好岳贵妃撞上门来,便就以此为由。
她疾步走着,身边的内侍一刻不停地聒噪着,言说越蒿如何想她云云。
越朝歌听也不听,照旧走得飞快。
刚出东晖门,一阵骏马嘶鸣的声音传入耳际,越朝歌打眼看去。
耀目日光之下,一抹黑袍带风而来,袍角猎猎随风飘起,兜帽随着马的腾跃上下扣动,隐约露出一张精致绝伦的面庞。
他背着日光出现在越朝歌的视野里。
马蹄轻缓下来,落到演武广场的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似乎一下下踩在她心里。
越朝歌扬唇笑道:“小弟弟,这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越萧下马,视线描摹着她张扬绝妙的轮廓,语气毫无波澜:“我该来。”
越朝歌笑:“你来做什么?”
越萧说:“我来接你回家。”
越朝歌心里咯噔一声。
日光正好,夏风灌入黑袍,偷出他几缕发丝来。他发尾飘扬,神情淡漠,狭长的眼底,粼粼眸光缱绻得吓人。
她有些动容,她想,许是“家”这个字触及了心里最柔软的部分,让她误以为,眼前高大昂藏的人在某种意义上,也算得上是它的代称。
越朝歌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本宫想抱你。”
她站着没动。
越萧闻言,上前一步,轻轻把她揽入怀里:“好。”
冷冽的松香扑鼻而来,盈满呼吸。
碧禾轻轻咳了一声,“长、长公主,这还在东晖门呢。”
越朝歌枕着越萧宽广的胸膛,手牢牢扣住他劲窄的腰,“嗯”了一声。
越萧大掌抚着她的薄背,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问:“受欺负了?”
越朝歌闻言一怔,松开他,道:“没有。还没见到他本宫就跑了。”
越萧道:“那就跑快点。”
话音落下,长臂环过细腰,越朝歌只觉得腰上一紧,整个人被带起来,飞速往马车掠去。越朝歌惊得抓紧了他的前襟。
待到落地,她惊魂甫定,怒目而视,可目光一触及他那张惊世骇俗的脸,气便消了不少。可也仅是不少,余下的些许,便化成了捉弄他的顽劣之心。
碧禾是个小可怜,越萧带着越朝歌飞檐走壁,她只能靠双腿自己努力,好容易跑到车旁,越朝歌留下一句:“碧禾,你与车夫同坐前室,本宫与暗渊同坐,有大用。”
她一挑眉,言下之意,替你报仇。
碧禾欲哭无泪,驷马并驾的车,车夫一左一右,她只能坐在中间,只怕要像开风顺道的石狮子。
她与两个车夫对视一眼,乖乖坐了上去,晃着退百无聊赖。
车厢里似乎传出了暗渊公子的闷哼声,碧禾顿时精神抖擞,凝神听去。
她心里叫嚣着,原来长公主与暗渊公子小别胜新婚,这就要车那个什么吗!长公主还说要为她报仇,怎么报,好想看!
车帘随着马车的细微颠簸,张张合合。
车厢里,越朝歌扬眼问越萧:“私自出府,不报去处,你自己说,该不该罚?”
越萧取下兜帽,眼神平静,道:“该罚。”
越朝歌闻言笑了起来,“任何罚都愿意受么?”
越萧道:“嗯。”
他眸光轻动,视线着落在越朝歌脸上,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那样鲜活灵动,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车厢分为上座和左右两座,中间放着一张小杌子,都垫了最软的雪狐皮,夏日又在狐皮上铺上一层凉席,又软又阴凉,不至于太热。杌子下有个冰龛,此刻寒烟袅袅,正从杌子四面升腾起来。
越朝歌坐在上座,没骨头似的斜斜歪着,前襟有些敞,雪峰随着马车的颠簸轻轻晃动着。她的眸子里盛满了捉弄,越萧看她开心,便也由着她。
听越萧同意受任何罚,越朝歌忙坐起身来,笑意更深:“那好,从即刻起,你不许再动,动一下,便多挨一日罚。”
越萧点头。
这点自制力,他还是有的。
谁知越朝歌闻言,忍不住先笑了一番,而后矮身来到越萧身前,笔直白皙的长腿一跨,坐在他大腿上。
越萧忍不住要去扶她的腰。
越朝歌飞快瞥了一眼他的手:“说了不许动。”
越萧手指一颤,落回凉席上。
越朝歌见状愈发得意,纤细的手指顺着他的耳根抚下,清晰的下颌线叫她爱不释手,而后是野性的喉结,甚至探入了交领衣襟里。
她原意是要找到她黥的那个朱砂字样,谁知小手轻扫,极致柔软的触感反而唤醒了不该唤醒的部分,小小的红豆生机盎然,越朝歌以为那是伤口结的痂,指腹一收,捏了捏,“疼吗?”
越萧垂在凉席上的手已经紧紧握成拳头了。
越朝歌蹙眉:“本宫命太医局给你制的舒痕药,你没按时抹么?怎么会还有这么大一个肉痂?”
“……”越萧抬眼与她直视,“不是肉痂。”
“不是?”越朝歌扒开他的衣领一看,原是那处,顿时脸红了个通透,整个人站起来也不是,继续坐着也不是。
她硬着头皮,轻笑一声:“本宫当是什么,原来是它?”
话说得轻巧,却是脸红得快要冒烟,视线闪躲得厉害。
“原来是它?”越萧勾唇:“你与它,很熟?”
越朝歌闻言,转过头来。
却见他眸光澄澈,脸上神色淡然,仿若是当真不知这句话有多容易让人误解一般。
越朝歌想也不想,道:“并不、并不很熟,”
她撑着越萧的腿起身,谁知此时马车恰好碾过一处路坑,哐当一下,越朝歌的手打滑,直直摁上了……
越萧脸色一下子黑如锅底,修长的手指动作,一左一右掐上她的侧身,慢条斯理地捏着。
见越朝歌要说话,他眸底暗流涌动。
有些粗糙地指腹擦过她柔软的红唇,“我说愿意受罚,可没说要乖乖受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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