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很心虚,于是心照不宣地不再管手的事,异口同声抛出了两个各自关心的问题。
……“你的眼睛是怎么了?”
……“刚刚的解释?”
什么解释?
谢昳怔愣之下便被江泽予抢了先机:“你刚刚在晚宴厅说过的,关于林景铄的事情,之后要和我解释。”
他的语气执着不容反驳,竟然带了点小孩子向大人要求兑现之前许下的承诺时的固执和不知变通。
谢昳“哦”了一声,自知理亏,只好先回答:“你说他啊……Max是个华裔,他从小在美国长大,中文说得差强人意,你不要听他的话。
我跟他,不过就是五年前在威尼斯海滩上偶遇罢了。”
她说完,又义正言辞道:“海滩上很多人的,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她当时嚎啕大哭的那个样子,真的很给祖国爸爸丢人。
然而这句话刚说出口,谢昳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什么叫“什么都做不了”?
说得好像她很惋惜似的。
她立马亡羊补牢为自己辩解:“我的意思是,我什么都不想做。”
黑暗里,江泽予不再固执地睁着眼,他久违地牵着身边人的手,安心地闭上了眼睛,让干涩无比的和疲惫不堪的心脏得以休息片刻。
丧失视觉之后,听觉和触觉越发灵敏,他能感受到她手上的温度和掌心的纹路,也能捕捉到她语句中任何一个停顿和她略有些急促的呼吸。
他听着她语无伦次、乱七八糟的回答,没忍住轻轻勾了勾唇角。
从重逢到现在,她总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总算在今天有了些破绽,挺好。
谢昳在这片昏暗里分明地看清了他唇边的笑意,以为他是在嘲笑她,于是炸了毛:“……也不是什么都没做,我们坐在沙滩上,聊了一整夜的天。”
一整夜。
江泽予闻言低下了头,思考了许久。
一夜的时间有多长?
LA的秋天,金黄色沙滩,湛蓝色的大海波光粼粼,海岸边,欧式风格色彩明亮的小房子对面,是成片的椰子树。
到了夜晚,行人们三三两两脱了鞋子踩在那沙滩上,深色海面上映着满天繁星,他和她一高一矮,并排坐在沙滩上,一夜的时间足够他们从现世寂寥聊到人生理想,再从人生理想聊到风花雪月。
从日落,等到黎明海面上的日出。
他恨恨地挥散脑海中油然而生的画面感,再开口时虽没有方才在宴会厅里的怒气和痛心,语气却反倒像是往榨汁机里丢了几百颗青柠檬:“聊了一整夜……你和他有这么多话好聊?”
谢昳没察觉他语气里的酸意,更不好意思说当初她痛哭流涕之际,满口的胡言乱语都是他,于是只好含含糊糊咕哝了句:“嗯,大概吧……Max他是个很幽默的人。”
教训起人来相当幽默。
听到“幽默”两个字,身边的人愈发沉默起来。
她当初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便常常调侃,说是自己看走了眼,怎么跟他这么个闷葫芦在一起。
那会儿的她便总是叫嚣着以后要甩了他,找个幽默的、能逗笑她的。
所以,那年她刚刚到美国,就找到了么?
那个林景铄,也是几个“前”中的一个?
酒意上涌,男人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又是醋意又是恼怒,可碍于没有发火的立场,便只好咬了牙,更加握紧那牵着的手以发泄满腔的情绪。
他觉得自己真是太窝囊,如果当年坐牢的时候像现在这么窝囊,那他都捱不到两年结束。
谢昳见他不说话了,生怕他再纠缠着不放,于是赶紧转移话题,用另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江泽予,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虽然停电了,但窗外有光,你……看不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