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复又小心翼翼地说:“我听他们说,你的双侧视力都受损了……为什么?”
她说完,狭窄的空间里陷入了一片宁静。
这问题好像很难回答似的,江泽予慢慢睁开眼睛,沉默了许久才出声:“如果我说是,你会怎么样?
觉得我很可怜么?”
谢昳闻言呼吸一滞,那种不受控制的钝重心疼和难过瞬间蔓延上来。
明明她和他重逢的时候,满心以为他已经过上了足够完美的生活。
几年的违心坚持下来,谢昳心中早已经生了执念,根本接受不了他一点点的不如意……她只有看到他活得好,才不会日日捶胸顿足地后悔。
所以刚刚,她站在他身后,看到他在黑暗里胡乱摸索的时候,才会止不住地泪意翻涌。
谢昳心里正乱着,却又听到他淡淡的语气:“可惜,只是过度用眼导致的暂时性眼疲劳罢了,让你失望了,这五年里,我绝对过得比你要好。”
谢昳顿时松了口气,他的语气冷静,倒不像是在说谎。
她放下心来,这才注意到男人的语气。
他应该是喝了酒的,微醺醉意中那咬字本就比往常软了几分,可语气偏偏更加显出冷硬来。
谢昳扭过头看他,只见他睁着的一双眼睛里没有焦点,眼角在暗暗的光线下显出一些红。
这神情,竟然和当初她和他说完分手的时候别无二致。
谢昳忽然脱口而出:“这么些年,你很恨我吧?”
恨她当年无端说出分手,恨她说了那么多绝情的狠话,一点尊严都不给他留。
可这个问题甫一问出口她就后悔了,懊恼自己在这个时候非要自讨没趣……她心里清楚,停电的时间谁也说不好有多长,等灯亮了、人多了,他们之间便会是另一番光景,她又何必纠缠这种煞风景的问题浪费时间。
然而她脱口而出的这个问题却像是激怒了身边的人,连带着握着她的力道加重了许多。
谢昳的指节被握得生疼,禁不住“嘶”了一声,许久许久之后,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方才听到他嗓音沙哑地说:“……谢昳,我恨你。”
连名带姓的恨意,生怕对方没有听清“恨”这个强烈的谓语动词所对应的主语和宾语。
明明是心知肚明的答案,亲耳听他说,又是另外一番感受,谢昳眨了眨眼睛,偏过脑袋看向窗外,几层楼高的巨大槐树几乎落光了叶子,那树枝把月影切割成好多分。
“嗯,我知道。”
她的声音几不可闻,本就是自言自语,可江泽予却蓦然抬起头盯着她,言语间藏满了隐隐的恨意和嘲讽:“你知道?
你知道什么?”
他直直地看着她在的方向:“你还记得分手那天,我和你说的最后一句话吗?”
谢昳闻言有些疑惑,不由想起了五年前的那天。
那天她和他说完分手,撑着那把伞擦肩而过之时曾经听到他说了最后一句话。
可惜,北京城夏日暴雨夹杂着省省雷鸣,她只听到他那句话的开头,是个“你”字。
可这和他恨不恨她,有什么关系吗?
江泽予等了许久,没能听到她肯定的回答,忽然偏过头,喉头滚动着勾了勾唇角:“你果然不记得了。”
“你果然不记得了……”,他背过身咳嗽了几声,很是疲惫的样子,咳嗽完,嗓音却越发沙哑起来,“我只是,想让你不要走得太远,等我去找你。”
谢昳呼吸停滞,浑身都僵住,她原以为那“你”字开头的一句话必定是一句不入耳的咒骂,直到今天才恍然发现,那后头跟着的,竟然是这般委曲求全的恳求。
她仿佛看到那天倾盆大雨之下,浑身湿漉漉的少年握紧了拳头,一双眼睛通红,绝望又无可奈何。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放弃了,却知道他好话说尽了她依旧绝情,知道或许这一次真的无法挽回,于是他退而求其次地,最后一次放下尊严哀求她……
“你不要走得太远,等我去找你,我会去找你。”
他或许还抱有一丝侥幸,或许等某一天他去找她的时候,她已经气消了、想通了,就会愿意回到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