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这点年纪……难道不怕晕船吗?”
明远这是起了护犊子的心思,觉得蔡京把“未成年人”征调到战船上使用,做得有点不够厚道。
宗泽笑着摇头:“明兄放心,我又不是种端孺!”
明远想想:也是……
谁知宗泽突然凑近了对明远小声说:“再说了,也是端孺拜托我来照看着您,看看那位蔡县尉会不会对您有什么不利!”
明远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红:果然那小鬼头什么都是知道的。
然而宗泽却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当下凑近了继续问:“您和蔡县尉有什么过节没有?”
明远还能怎么样——只能拨浪鼓式摇头否认呗。
他让宗泽尽量不要分心,在这海沧船上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就好。
这时,演练已经开始。
蔡京组建的水军,所用的士卒大多都是两浙路本地人,更有不少是就住在这钱江两岸的“弄潮儿”,各个水性精熟。
但水性好并不意味着就一定擅长水战。
蔡京的海沧船上给出指令,命小船向后退,给海沧船上携带的火炮腾出空间。
总共十二条船,有八条听清了指令,另外四条却没有第一时间弄明白海沧船上的意思。
海沧船上,站在蔡京身边的传令小校一张脸涨得通红:他已经尽力了,甚至在呼喊之外还手挥弄潮儿常用的彩旗,不断挥动,向海沧船的左舷驱赶,但是那四条小船还是没能领会号令的意思,是看到别的船动了之后,才跟着一起行动的,明显比其它船只慢了半拍,钱江的水面上,便看不到整齐划一的场景,只有半半拉拉后撤的开浪船队。
蔡京的脸色显然不太好看。
却听明远在海沧船的船舷畔朗声对宗泽说:“汝霖,你替我记一下。将来船只之间传递信号,可以考虑使用两色彩旗,由旗手上举下举左右举作为信号。事先约定好信号之后,就让水军们全军记熟……”
蔡京只听了个头,便知这绝对会是一个好办法。
他怎么就从来没想到过这个?——之前尽想着从麾下将校中挑大嗓门儿出来了。
而宗泽一边点头记忆,还一边问:“远之兄,小弟听那些船长水手说,海上时常天气不好,雾气弥漫。又或者,晚间光线不好,这用彩旗传讯的法子,是不是就用不上了啊?”
蔡京想想也对:如此说来,那船上还是得保留几个大嗓门儿?
岂料明远笑着回答:“到了晚间,或者有浓雾的时候,就在船上点起明灯,而后用一块不透光的厚布将灯盏遮住。将厚布撤去之后迅速遮起,来船便能看到一个‘短’的讯号;同样,将厚布撤去之后隔上两秒再遮起,来船便能看到一个‘长’的信号。”
“长长短短,短短长长,可以排列出不同组合。只要实现约定好这些讯号的意义,在晚间或是浓雾的时候不就也一样能传讯了?”
宗泽欢呼一声:“这个主意好!我回头马上就把它记下来。”
蔡京则在一旁忍不住想要摇头叹息——
他一向自负聪明,觉得明远不过就是靠了财力雄厚。但此刻听见明远“随口”出的传讯方法,才晓得明远的聪明机智,绝对不在自己之下。只是太多钱财掩盖了他真正的闪光之处罢了。
开浪船的行动虽然参差不齐,但是很快退到了海沧船之后。
此刻海沧船右舷的正前方,出现了一条被漆成朱红色的舢板,目测大约在五百步开外——明远料想这就是此次的“靶子”了。
海沧船上,蔡京干脆地一声号令,操控火炮的炮手迅速上前,将遮盖在火炮上的油布揭去,顿时露出十门火炮。
明远:哇!军器监这回挺大方,应当是把绝大多数存货都拿出来支援这支新建的大宋水师了。
这些炮的炮口大约有碗口粗,体型不算大,好处是炮身不会太沉,不至于影响海沧船本身的航行。
这是吴坚与沈括上京之后,军器监南方作坊在明远的指点下继续造出的“改良版”,炮身小巧,对炮管的铸铁工艺要求没那么高,适合量产,且不容易发生事故。
操作火炮的炮手显然已经经过专门训练,迅速填入药物和圆形的石砲。
蔡京一声令下,炮手同时点火。
明远赶紧伸手捂住耳朵,宗泽便也有样学样。
但是那五名炮手却像是根本不受影响似的,立即转身到他们身边另一侧,开始为另外五门碗口炮填充火药与dàn • yào,并且调整炮口的位置和角度。
“轰——”
“轰轰——”
“轰轰——”
五声巨响响起,没有哑炮,所有五枚砲弹全都射出,打向远处的舢板。
石弹落下,都没有完全击中那条小小的舢板,但最近的一枚已经相当接近,只差六七步的距离。
这些砲弹落于水中,顿时掀起了巨浪。
那舢板被巨大的浪头打中,舢板中灌了不少水。试想,如果这是一条载着海寇的小船,在海上遇到了这样猛烈的巨浪,船上人一旦慌乱,眼看就要倾覆。
蔡京稍稍侧过脸庞,去看明远的神色——他已知道明远在军器监的角色,知道这一切其实都是这少年一力促成的。
蔡京心中一凛,转头对那五名炮手大声道:“再瞄得更准些——争取直接命中。”
那五名炮手齐声应是,随机又是五声轰然巨响。远处江面溅起高达丈许的水花。
待到江面上重新恢复平静,那只小小的红色舢板,早已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