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压制住体内源源不绝的热潮,慕徐行将脸浸在冷水里,直到快要窒息才抬起头,双手撑着盥洗架,喘息急促的盯着铜镜里的人。
他也觉得自己疯了。
慕徐行不敢回忆刚刚发生的一切,他竟然那样对待邬宁。
慕迟是绝不会如此的。
慕徐行怕邬宁察觉到他的异样,但这点“怕”仅是“担忧”而已,远远不及他心中更深层的恐惧。
他为何……不想在那种时候,让邬宁将他视作慕迟。
**的手掌压在胸口上,慕徐行仿佛还能感受到心脏被填满紧接着又被贯穿的空洞。
与慕迟无关,这是属于他的,陌生而又复杂的情绪。
慕徐行自记事以来,也算历经人生百态,却没有真正意义上被人爱过,更没有爱过一个人,所以他有理由怀疑,这种情绪是源于爱。然而,慕徐行始终认为,“爱”这个字眼应当是很神圣的,唯有生死与共,相濡以沫这些漂亮的词汇才配得上,若只是一瞬情动,那未免太过于轻浮廉价。
虽然还不确定,但内心隐隐绰绰的猜测已经足够慕徐行为之恐惧。
他始终把自己当成一个局外人,完成救世主的任务,消失,回家,把身体还给慕迟,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用布巾擦拭掉脸上如同凝结一般的水珠,慕徐行缓步回到内殿。
邬宁侧卧着,半张脸都埋进被子里,睡得很沉,却微微蹙着眉,仿佛有挥之不去的心事。
慕徐行在邬宁身旁躺下,冷静而凝重的想。
如果注定要离开,那么,他不能放任自己的感情恣意生长,不能对这个世界产生任何留恋。
……
二月过后,渐渐暖和了。
不论朝廷有多少变动,各方势力如何勾心斗角,宫人们却是浑身舒坦的,一年四季里头,他们顶喜欢春秋,春秋不冷也不热,做活不遭罪。
丹琴身为云归楼的掌事,手指头上都有冻疮,何况浣洗衣物的低等宫婢。
她用小铡刀把白皂仔细切割成大小相同的长方块,又拿油纸一板一眼的包裹,预备送给那些低等宫婢,算发善心,也算收揽人心。
徐山嫌她包的皱皱巴巴,不好看,站在案几旁说:“你这样不对,看我的,这样折一下,再这样折一下,把角收回去,喏,另一边也是。”
荷露正巧来云归楼,瞧见他们俩在亭子里忙活,走过来看,笑着夸徐山:“你手倒是很巧啊。”
徐山也笑:“少爷教我的。”
荷露便说:“那待会你再教教我。”
说完,她就领着宫人进去给慕徐行送邬宁赏赐的贡果了,徐山低下头,继续帮丹琴折油纸。
丹琴却停下了动作,眨着眼睛看徐山。
“欸,怎么还偷懒,是我帮你还是你帮我啊?”
“……小山,你觉不觉得……”丹琴顿了一下,压低声音道:“荷露姐姐对你有那个意思?”
徐山没听懂:“啊?”
丹琴急了:“就是那个意思啊。”
这回,徐山听懂了,他先是一愣,马上嗤笑出声:“胡说八道什么。”
“我哪有胡说八道,你看,荷露姐姐怎么不找我教她,偏偏找你呢,而且她每回见着你都笑。”
“哦,这就是有那个意思了?你自己琢磨琢磨,像话吗。”
就事论事地说,荷露在宫里有着非同一般的好人缘,待谁都客客气气,笑脸相迎,只因她朝着徐山笑,就断定她喜欢徐山,不像话。
可丹琴就是有种莫名的直觉——荷露对徐山不一般。
当然,直觉也不能成为证据,找不到证据丹琴只好作罢,不再谈及此事。
荷露办完差事,又回到亭子里,随手拿了个白皂,抽了一张油纸,扭头问徐山:“怎么折来着?”
徐山绷着肉嘟嘟的脸颊,像教丹琴那样一丝不苟的教荷露。
荷露是个聪明人,心灵手巧,学什么都快,她一边跟着折一边笑着说:“这可比宫外的板正多了,回头见着少府大人,我也教教他。”
徐山看了眼丹琴,意味不言而喻。
丹琴有些讪讪,她真是没想那么多,就单纯觉得徐山挺好的,虽然样貌并非很出众,但书读的不少,且热心、有趣、待人体贴,荷露若喜欢徐山,在丹琴看来实为情理之中。
只是丹琴忘了,荷露是邬宁身边最得力的宫婢,朝中大臣见了也要敬她三分,日后若她有意出宫,凭她的资历与邬宁的看重,足够嫁到宦官人家做主母。
而徐山终究只是一介内奴。
思及此处,丹琴长叹了口气。
徐山卷着油纸敲她的手腕:“折错了,会散开的。”
“哦哦。”丹琴连声应着,忙改过来。
荷露仿佛对二人之间的“眉来眼去”浑然不觉,裹了两块白皂,整齐的放在一旁,笑盈盈地说:“延和殿那离不得人,我先回去了。”
徐山放下手里的东西,一路将荷露送到宫门外,旁敲侧击的打探:“陛下为何让姐姐大晌午的来送贡果,瞧瞧这毒日头。”
邬宁若赏慕徐行什么东西,夜里来,必定亲自带到,劳烦荷露送一趟,多半是要宿在旁的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