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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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帝都后的生活充实而平静,常有姐姐妹妹约钟浅夕吃逛叙旧,应谨言的serene甜品店是她最常打卡的场所,多数时候会在二楼满是花墙的露台背阴处伏案工作。
纸张和大开的笔记本电脑占满了整个桌面,应谨言特地推了个餐车给她放吃食,布偶猫喜欢扑在她腿上午睡,毛茸茸地大尾巴晃来晃去,十分治愈。
秋日午后日光和煦,风也清凉,钟浅夕歪头捏起块布朗尼送进嘴里,再用软布擦净手,滑着触控板把才写好的语句措辞修改到通顺。
“苏绣行业面临着剧烈的内部竞争、作品粗制滥造、以次充好、以机器绣充当人工绣品的问题,导致苏绣发展出现畸形发展的局面,大大降低“苏绣集中品牌影响力”,预计在未来会严重制约苏绣的发展……由于本身工艺水平较高,无法量产,不能采取精细化发展模式……传统作坊及厂家在电子商务的冲击下未见合适宣传推广途径,导致大众对苏绣的了解知之甚少……政策方面也需要得到更多的扶持。”
屏幕上的“苏绣推广计划案”已初见雏形。
这些天钟浅夕每天等明外婆午睡醒来后同她语音连线,粗略地先完成了大致的方案,再交由专业的人士润色开始注资实施。
接触苏绣这十年来,钟浅夕对整个行业的了解极为深入,这个行业已然式微到了某种被遗忘的边缘,版权观念亦相对模糊,设计图案是可以注册版权的,但刺绣作品的版权难以界定。
由于传统苏绣的大部分作品取自自古字画,并非原创,本人不享有版权,所以长期以来从业者们多数都在锻炼绣法水平的提高,很少侧重设计水平的提高,会习惯性的跟风大师热卖产品。
明外婆曾有一副“雨霁天晴”,以沐城雨后的海岸与天际线照片为蓝本绣制,拍出高价后,满世界都是仿制色段的拙作。
当时钟浅夕很生气,趴在外婆膝上喃喃念叨,“她们怎么可以这样抄袭别人的心血呢?”
明外婆温柔的抚着她的发,开导道,“她们没有抄袭的概念,模仿是无意识的习惯,最关键的是大家都要吃饭的,跟风无可厚非,浅浅不要再生气了。”
可她还是愤愤不平地鼓成包子脸,后来大一些了,自己刺绣作品也能够开始卖出价值了,见得多了,才真的发觉很多绣娘以此勉强果腹。
她们有嗷嗷待哺的孩子与银发苍苍的高堂,居住地区多在南方,未通有暖气,寒冬阴冷,冻得手生冻疮。
钟浅夕幼年时代忿然的所谓风骨和操守连半个馒头都换不到,实为何不食肉糜。
从前没能力去改变这个行业畸形的生态环境,现在有了,那就想要奋力去试着改变。
睡不着的夜里钟浅夕会捻着绣针线走游龙,专注工作起来就能忘掉不想记起的东西,比如起身透过窗口,昏黄路灯下那个挺拔如苍松翠柏的见鬼身影。
除开夜风外没人知道陆离铮究竟什么时候来、来过几天、又什么时候走。
他像是孤魂野鬼般的出现,又在天亮后消失不见。
旧日的阳光琴房被改做了绣间,月华如练,檀木漆面的绣台淌出水色,放奖杯的立柜撤掉换了收纳架,挂满了各色绸缎。
卢欣怡常常推门来送宵夜,有时是甜汤,有时是燕窝,动作安静,几乎不会发出任何声音,撑着手支在旁边的钢琴处凝视女儿认真刺绣时的侧颜。
钟浅夕近日多绣花鸟手帕这类小物,是她为自己生日宴会准备的伴手礼,竭力做到每位来客人手一条。
苏绣花鸟构图讲究平光齐匀、简洁雅致,留白居多,她绣得相当熟练,一只灵动鲜活的白鹦只需三十分钟就能跃然绸面,困了也不会为了完成作品通宵熬夜,可以直接去倒头睡觉。
父母为她邀请的人都有身份地位,她自知苏绣手艺算不上最顶尖的那类,但无甚所谓,因为她是闻越蕴,她的作品就会有人在乎,想要推广某样东西,先得可着最能砸钱的一群人开始。
随心所欲的绣小物,既精进了自己的刺绣水平,又能隐晦里达到传播的目的,一箭双雕。
吃宵夜时母女俩会聊些家常,千帆过尽,就只余下脉脉温情。
“你不喜欢的话,以后我直接让保安把他拦下吧。”卢欣怡望着女儿,柔声细语地说。
钟浅夕舀着颗煮到半透明的桂圆肉,含混不清地答,“不用。”
和陆离铮的恩怨没必要波及到别的什么,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她该和陆芷萝是好姐妹就还是好姐妹,闻落行该和他是兄弟,就还可以是兄弟,闻家与陆家的商业来往更不必中断。
况且陆离铮这种人是不可能会被拦住的,钟浅夕了解他,不出格是他不想,而非不能。
你今天可以让他进不来,他明天就能重金收购套景山别墅区的别墅,到时候谁还能不让业主回家呢?
喜欢路灯底下站,那就站个够本,与我何干呢?
屏幕泛出幽蓝的光,钟浅夕瞥过去,是舒悦窈的微信。
你窈:[我能去你家睡吗,我被屋子诅咒了,它诅咒我写不出词。]
“……”钟浅夕对这种搞创作半途怨卧室的行为深表纵容,她语音回,“那你过来吧。”
话音刚落,对面就有排灯灭掉。
舒悦窈穿睡衣,抱着只半人高的兔子抱枕推开家门往隔壁走,目不斜视的路过扬头当雕像的陆离铮,扔下句,“你活该。”
陆离铮对这种评价不置可否,礼貌地回,“姐姐晚安。”
瘦长指间的猩红明灭,他透着清白烟雾去揣度钟浅夕在做些什么。
后半夜闻落行应酬完回家,下车时理着西装外套的褶皱,见满地烟灰,淡然嘱咐道,“走时记得扫干净。”
顾少爷日夜颠倒,闲来无事过来看这尊“望妻石”,陆离铮面无表情,没空搭理他,顾意也不求搭理,就蹲在对面的马路牙子上算卦,自言自语的说着,“瞅这卦啊,你这个情路大大的不妙。”
算着算着还给自己算得火冒三丈,讥讽道,“不妙的原因都在你,我这辈子最讨厌tā • mā • de负心人了,不陪你玩了,走了。”
顾意踢开地上的石子上车扬长而去,仿佛大老远过来一趟就为了嘲笑而已。
钟浅夕的床两米二,完全够两个女孩子睡,还能容纳各自的巨型抱枕。
今日的安眠香薰是万宝龙的纯白印记,尾调是香甜的椰奶味。
躺下时已尽天光破晓,舒悦窈侧身搂她,软糯糯地打着哈欠问,“是真不在意了吗?”
钟浅夕整夜盯着绣面,眼皮耷拉着睁不开,没回她,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舒悦窈小心翼翼地关掉夜灯,似是而非地感慨了句,“挺好,不必抱着清醒入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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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浅夕今年的阴历生日在十月十七日,闻家的邀约请柬提前两天发送到各界人士手里。
令无数人在同一时刻回忆起了“闻越蕴”这个名字,多年前闻家年年为掌上明珠举办盛大的生日宴。
隔断多年,再度重启。
没人会问为什么,商业社会讲究丛林法则,只论利益关系,闻家是帝都巨贾,既邀则须出席。
陆家一共收到了三份请柬,黑底金笔手写,只是每份的内容大相径庭。
陆老爷子那份笔力遒劲、铁钩银画,言辞工整刻板,是闻达亲笔。
容磊那份简约直白,就五个字,多一个没有,“携幼妹出席”。
容磊一度怀疑如果不是得持卡入场,闻落行可能连五个字都懒得给他写,口头通知就完了。
最后一份是十一号傍晚才收到的,邀请对象极特别,写明了是“汪崽”,陆离铮养得那只金毛,后打了个括号,注明(2)。
即这张请柬可以来两个人。
小楷娟丽,陆离铮是不配被写到名字的那个无名氏。
钟浅夕临时起意的随手邀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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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越蕴的二十岁生日宴会在闻家公馆举行,明灯初上,公馆内煌煌如白昼。
华丽的波斯长毯自二楼逶迤铺下,红毯尽头暂且无人。
各界名流已然持卡入场开始交流“感情”,有人面不改色地理着正装领口,实则暗自咂舌这场生日宴的排场之大。
舒悦窈即兴弹琴助兴,而风头正盛的乔卿久搂着只皮毛丰沛的金浅层坐旁单手合音。
主座坐着几位精神矍铄的老人,都是跺脚能使帝都地变的人物,近年来少有长辈参加小辈生日宴会的场面,今天却齐得十分惊人。
闻落行与舒悦窈情史闹得满城风雨,今日池家少当家竟也谈笑风生的端酒与人座谈。
觥筹交错的平静下,似有湍急流水,波折过山涧正涌向开阔地带,众人都捏了把汗。
其实都是白扯,今天这场真是个单纯的周岁生日宴会,二世祖们纷至沓来兼才艺表演是因为他们和闻越蕴是朋友,开心日子唱曲弹琴有何不可?
长辈们则是很久没见到自己小时候宠爱的孩子了,来给孩子过个生日,很难理解吗?
今日这场盛会里,真情和假意乱麻般错luàn • jiāo织,想太多的人只能从旁下手。
“我这只白鹭鸶用色文雅秀丽,灵动鲜活,独具江南韵味,听闻是闻家大小姐的手作,真可谓是少年英才啊。”
“这株寒梅覆雪,绣工精致,边缘处银丝点缀了几许雪色,禅意十足啊……听说这几年她都在跟一位匠人学苏绣,果真名不虚传,有大家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