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铮大马金刀地坐在斜侧的椅中,左手覆在汪崽毛茸茸的头顶,今天汪崽带了嘴套,显出肖主的漠然。
有谁家女眷妄图搭讪三两句,都被陆离铮这张冷脸劝退。
耳畔时不时的传来对闻越蕴的正向讨论,他的指腹寸寸按着打火机凹陷的纹路,指缘发白,鸦羽般的长睫遮住晦涩不明的神情。
十八点过一秒,全场忽然静默至针落可闻,继而时谁开始了第一声的惊呼。
陆离铮掀眼皮朝高台看去,钟浅夕,不,现在该叫闻越蕴了。
少女一袭酒红阔袖旗袍,胸前开水滴型镂空,以颗璀璨珍珠作扣,珠光明亮,不掩她半分明艳。
雪白.粉颈与胸口出的莹润起伏呼应,收腰的剪裁勾勒出玲珑起伏的曼妙曲线,旗袍绸面如水波丝滑,栩栩如生的金丝凤凰随着步调展翅欲飞,开衩处纤秾合度的长腿若隐若现。
妆容精致,眼尾刻意做了加深,一双漂亮的狐狸眼水光潋滟,黑发扎成两只低丸子头,鬓角碎发做卷。
圆润耳垂左侧缀粉钻,右侧缀红钻,异色反而让人离不开眼,颦笑间美得惊心动魄。
饶是见多如陆离铮,亦跟着屏住呼吸。
钟浅夕不徐不疾地走到二楼的护栏边,居高台凭栏向下俯瞰,视线如雷达半精准地撞上到炙热如火的深邃凤眼中。
陆离铮坐正中,高定西装外套的领口有金线游走,她的作品,到底难忽略,钟浅夕泰然自若地收回眼神,莞尔开嗓,音色如莺啼悦耳,“感谢诸位百忙之中来参加我的二十周岁生日宴会……经年不见,不甚欢喜,这些年我跟随苏绣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明晴女士学习刺绣,拙技为大家送上礼物手帕,万望不弃。”
礼数周全的官腔开场白,收获了雷鸣般地掌声与夸赞。
所送的礼物于楼梯口的长桌处堆成冒尖的小山,宾客们开始端杯走动聊天,钟浅夕左腿后伸,懒散地倚着护栏,睥睨一瞥,眸光流转间露出抹玩世不恭的笑意。
这一眼仿佛时光轮转,身份地位全然颠倒。
那年重逢时陆离铮众星捧月,她穿素白裙子点钱打工,笑容恬静。
而今公主殿下回到正位,某些人配不配为裙下臣,尚要看心情好坏。
本日到场的宠物不在少数,乔卿久的金渐层和应谨言的布偶猫是大家疯狂想摸的存在,陆芷萝搂着猫咪被各位哥哥姐姐带着玩耍,很久后才想起自己是有亲哥的。
他哥仍坐在原位,姿势味改,俨然如同尊冷面阎王。
陆芷萝把猫猫头放到旁边的沙发上,露出胸口口袋里装的棕色小熊,又伸手掏了掏,摸出条长长的刺绣锻带,“这是蕴姐姐给汪崽做的。”
陆离铮没接,沙哑问,“其实你一直知道对吗?”
他近期被禁足的严重,除开去赛车场外,出门基本靠跳窗翻墙,陆芷萝多是林故若在带,他回帝都后兄妹俩就再没正式打过照面了。
“小芷。”清冷的御姐音赫然响起,应长乐叫住陆芷萝,“过来。”
陆芷萝乖顺点头,又把猫抱回怀里走开了。
陆离铮四周仿佛隔着什么屏障,无人敢靠近,繁复的灯饰把整个大堂照得通明无暗处,他的视线幽深,追随着摇曳生姿的酒红身影。
看她浅笑低回地问候长辈、看她在朋友间谈笑风生、看她不动声色地抿酒和人疏离道客套话。
闻越蕴这个角色被诠释到最佳,是种特别的游刃有余。
红尘里就坚韧如蒲苇,高位处就傲然如冰霜玫瑰,世上也当真无人能似她。
直到那凤凰飞跃到面前,陆离铮抬眸,对上生动的绣纹,目光一寸寸地上移,在那双淡然的黑眸里找到自己,心跟着坠落万丈深渊。
钟浅夕晃着杯,平静地质问,“陆少就不问我生日快乐吗?”
“生日快乐。”陆离铮喉结剧烈滚动,艰涩地吐出这句迟到多时的祝福语,“蕴蕴。”
钟浅夕左手扩耳状,挑眉微笑提醒,“不好意思,笙歌鼎沸,我没听清您说什么。”
宴会的主角无疑是全场焦点,不少目光大大方方的追随钟浅夕,见她立在陆家那位桀骜张狂、年纪轻轻拿下多个赛车冠军的少爷面前时,许多人都抱有看热闹的心态。
哪家少女不怀春?陆离铮少年天才,容貌家世都是同辈里的算佼佼者,他拒绝过许多人,拿的由头恰都是闻越蕴。
陆离铮其实也离开帝都豪门圈有段时日了,人都健忘,忘了他该和闻越蕴青梅竹马。
冷白的灯光描摹陆离铮凌厉五官,他正衣冠,起身,熨贴西装包裹着宽肩窄腰,眼尾噙着抹温柔笑意。
陆离铮端酒杯,与钟浅夕轻碰,磁沉嗓音响彻,“我说,在下倾慕你已久,不知道能否有个机会和你交往?”
所有的音源都在须臾间消失,欢愉的气氛跌入冰点。
闻落行脸色瞬变,折挽起袖口,在迈步前被容磊和顾意一左一右的挡住。
寂静中只有听不懂人话的猫猫头,嗲里嗲气地“喵”了三声。
曲楚眼疾手快地去藏餐盘放刀具的桶,纤细的手指按住他的手背,应长乐桃花眼微睐,口型警告,“别动。”
舒悦窈垫脚无声无息地靠近分割蛋糕的区域,冷漠地抽出把锯齿刀,江烬怕她拿着累,主动接到自己手里。
想刀某个人的眼神和举动是完全藏不住的,剑拔弩张的气氛在钟浅夕四两拨千斤的问候下烟消云散。
她“噗呲”笑出声来,笑意难明,狐疑反问,“我和陆少交情浅薄,陆少何必开这种玩笑呢?”
陆离铮独坐排沙发,旁人看不清彼此神色,难分辨几分戏谑,几分真意,正以为事了准备化解尴尬之时。
钟浅夕举杯饮尽,懒洋洋地开腔,“况陆少也不配。”
她站得很松弛,并不配合陆离铮的身高抬眸半寸。
少女红裙如焰,目下无尘,软语嫣然,尾音勾挑带着有绵绵笑意,似是而非地嘟哝着,“我开玩笑的,来了就是客,招待不周,多有担待。”
钟浅夕回身,裙角跟着半空翩跹打转,粲然笑意挂在眉梢,微弱的嘘气声起落,这关总算过去了。
闻达拍桌大笑,中气十足的圆场,“小孩子们玩闹。”
应长乐按着曲楚的手挪开,江烬把锯齿刀扔回到原处。
陆离铮面无血色,微微扬起的手滞留半空,大脑完全陷入宕机状态,混沌里不知所措,忘记收回。
呼吸被蓦然掐断,血液逆流而上,肆无忌惮地冲撞着意识,他感觉到来自深渊底部的阴风,脊背在被萧瑟的寒意侵蚀,跌下去后又深陷于噩梦的漩涡里,越是挣扎,越是下沉。
恐惧感让陆离铮开始无限渴求头顶这盏吊灯砸落,终结掉可能会失去钟浅夕的人生。
恍惚间他听见清冷而急促的琴音,飘渺空灵的歌声萦于耳畔。
“其实我再去爱惜你又有何用”
“难道这次我抱紧你未必落空”
熟悉的女声不绝如缕,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唱。
“我的命中命中。”
“然后睁不开两眼看命运光临。”
陆离铮勉强回神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型,看见钟浅夕躬身叩黑白键位,清唱完最后一句。
“你的心和眼口和耳亦没缘份。”
“你都捉不紧。”
他的外套兜里揣着枚早定制好的戒指,还很要好的时候他陪钟浅夕拍套花嫁的照片,曾许诺过等大家到了年纪就领证,说完那句话他其实就先去定制了戒指,上个月设计师完工,却没能找到机会送出,今天时候对了,可别的都大错特错。
陆离铮被种叫做悔恨莫及的东西钉死在原处,绝望地看着那抹倩影渐行渐远。
身后传来沉闷的砸地声响,人群发出惊呼,有人喊着打过120了。
钟浅夕八风不动,在哥哥姐姐们的簇拥圈里叉着块莓果芝士蛋糕,慢条斯理地品味着。
她一次头都没有回过。
作者有话说:
QAQ夏天感冒低烧了(阿湫,痛苦面具
抱歉抱歉,下次假条我直接挂晋江的请嗷。
——饲养列表,非常感谢——
营养液的小天使:JadeWong26瓶;婷猫(=^ェ^=)3瓶;花花虹的NC实习生2瓶;
本文的苏绣相关资料来自于互联网、采访纪律片、论文等公开途径。
末尾陆离铮听到的那首歌来自《暗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