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在他耳边念叨了许久,说孩子大了,该早些定下一门好亲事。薛崎舍不得女儿,总是推辞着说再等等看。
前几日大公主已过了十五岁及笄,今日若再没个结果,晚上皇后怕是又要埋怨不休。
择婿之事不可再拖,可眼下……
薛崎一时间抽不出身,本想着让赵继泉代替自己先去问候一番,待宴席结束自己再去瞧瞧,事总有个轻重缓急,他虽在意陆家女,可论重要程度,却也越不过自家女儿。
宣王离京太久,倒是叫薛崎一时间没想到他来。
思来想去,宣王是薛崎最信任的人,有些事交给他会更让人放心,由他出面,也更显得皇家的重视。
“阿执,近前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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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夕眠再次清醒时,榻前正围着许多人。
“醒了醒了!”
耳边嗡嗡作响,后面的话听不清了。
陆夕眠缓缓睁开了眼睛,入目便是几张熟悉的脸。那些人的嘴一张一合的,望着她的表情或庆幸或担忧,自然也有幸灾乐祸。
无需开口询问,便知眼下的情况。右耳处的剧痛钻心蚀骨,疼痛使人清醒,陆夕眠的思绪在此刻无比清晰。
她果真又回到了十六岁那一年——
泰景三年六月,皇后娘娘邀各家夫人与姑娘们赏花。席间她不胜酒力,向皇后娘娘告罪后,移步到年喜宫旁边的金宁宫偏殿小憩。
醒来时,她十分不幸地遇上了金宁宫小厨房走水,火苗溅到了内含火药的爆竹上,剧烈的炸响将她的耳朵震伤了。
至于后宫为何会有爆竹,什么样的爆竹可以震伤她的耳朵,膳房当时又发生了什么,或许曾经皇家给过爹爹交代,但陆夕眠对此却是一无所知。
她当初右耳损伤听不清声音,很长一段时间意志消沉,家人害怕勾起她伤心往事,个中内情对她只字不提。
就在陆夕眠迷茫地睁眼,因疼痛而眼底含着泪,抬手想要摸一摸自己的右耳时,榻沿上坐下一个三十左右的美貌妇人。
女人身穿着花纹繁复绚丽的大红凤袍,雍容华贵,仪态不凡,陆夕眠认出这是苏皇后。
苏皇后温柔地握住了她的手,眉目柔和,“陆姑娘可还好吗?有哪里不舒服?”
温柔似水的话语落在陆夕眠的耳朵里,变得模糊不清。她直勾勾地望着苏皇后,懵懂的模样倒叫对方自责不已。
苏皇后想起方才太医所说,再看着被纱布紧紧包裹的右耳,脸上的愧色更浓,叹了口气,亲自将陆夕眠扶了起来。
苏皇后亲昵地将陆夕眠半揽在怀中,手掌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一边拍,一边倾身前靠,贴近她的左耳,“让你在宫中遭此劫难,实乃本宫的过错,你心里委屈本宫知晓,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保重身子。”
她顿了顿,郑重道:“会好的。”
苏皇后的目光怜惜地从少女的脸上扫过,她想起方才陆夕眠被宫人背出来时那一幕——
人昏迷着,面对外侧的那半张脸上满是鲜血,瞧着可怖极了。
好在她当时在偏殿,且及时被人救了出去,火势未曾蔓延过去,身上没有多余的伤。不然若是陆夕眠被烧死在屋里,她该如何对皇帝、对陆将军交代啊。
皇后又问了太医署的御医几句,陆夕眠低着头,没有看清她的口型,待她抬头往外看时,正好看到太医说:
“……手臂上被木屑划伤处只需每日早晚涂抹药膏,约莫三月便可消除伤痕,至于右耳……”太医顿了顿,飞快地瞥了一眼陆夕眠,心虚地垂眸,“恕臣无能。”
太医刻意放轻了声音,是不想让陆夕眠听到。
她们以为她听不到,她们不知道,自己前世右耳受伤的那两年,早已学会了读唇形。
“还好这张漂亮脸蛋没事,不然……”
“可再好看,也不会有人家喜欢娶一个聋子吧?”
有几个年轻姑娘在角落里窃窃私语,陆夕眠全都“听”了个正好。说她不会再有个好亲事的,正是她的好堂姐,陆明鸢。
离得远,皇后没有听到,倒是几个姑娘身旁站着的二公主闻声脸色沉了下去,拧眉轻斥道:“人醒了,咱们都出去吧,围在这里成什么样子。”
陆明鸢被二公主这冰冷的一眼看得抖了抖,自认理亏,转身往外走时,心里幸灾乐祸,陆夕眠的好日子可算到头了。
二公主的生母陈妃与陆家关系近,她走到太医身边,关切又细致地问了些护理方法与日常的注意事项。
陆夕眠趁着无人注意,悄悄抬手,要摸一摸耳朵上的纱布。才刚举起手,一只微凉的柔软的手一下按住了她的手腕。
陆夕眠茫然侧头,这才发现床边站着个人。
一个身穿淡蓝色袄裙的少女面容清丽俊秀,细长的柳眉微微上扬,清冷的眸中罕见地染了一丝薄怒与警告,正是她的闺中密友,谢兰姝。
谢兰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一想到她一只耳朵听不清,脸色难看了两分,又闭上嘴。
陆夕眠不知好友的心思,只以为好友在不满自己乱摸,委屈巴巴地扁了下嘴,缩回手,把脑袋垂了下去。
她低头不语,安静的模样落在众人眼中,皆以为她伤心过度,不愿开口说话。
二公主嘴里念叨着“有什么好看的”,冷着脸把屋里的人赶走了大半,谢兰姝也被她拉了出去。
陈妃没走,走到榻前坐下,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陆夕眠的头,“孩子,你受苦了。”
其实相比于上一世,陆夕眠此时此刻的心态堪称平和,不似上回那般无措和难过。
她已经这么过了两年,早已习惯。做鬼魂的那一个月让她又重新能听清声音,那都是梦幻和虚假的,眼下只不过是又回到了常态而已。
更何况,她算是白捡了一条命诶。
那颗杏花树果然是难得的风水宝地,宣王没骗人。
陆夕眠愣了一下。
对了,宣王!
那人前世是最后的胜者,既然他那么厉害,既然现在这个皇帝两年后会死,那她是不是可以提前找到宣王,然后求他庇护陆家?若能成,不管两年后会发生什么,陆家的危机都会减下不少。
陆夕眠的心跳怦怦快了起来,一股兴奋的感觉在体内乱窜。
未尝不可啊。
宣王虽然嘴上说着不管陆家的事,可他后来的所作所为也并不全是冰冷无情的。陆夕眠越想越觉得有戏,垂在床榻上的小手攥成了拳,心里立刻便做了决定。
她过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全然没注意陈妃不知何时离开,屋子里就剩了苏皇后和另一人。
“长姐,我会……”
声音很模糊,但前两个字陆夕眠听清了,是个男子的声音。
长姐?!
陆夕眠蓦地抬头,与那年轻公子四目相对。
她道是何人,原来是老熟人。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