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日一早,薛执出现在陆府门前。
虽是一大清早,但府内却十分热闹。此热闹并非是好事,打老远便听到有人哭天抢地,鬼哭狼嚎。
薛执站在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往马车里搬东西,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怒骂声:
“不分家!陆绥铮!为娘把你养这么大!你个白眼狼现在想抛弃为娘吗!”
薛执挑了下眉。
老夫人堆坐在门槛上,一边哭一边看着家仆来来回回地搬东西。
孙氏守在她身边,冷眼看着,嘴里也在骂。
陆家大伯倒是不见踪影,不知又去了哪里鬼混。
薛执对陆家大房的事并不放在心上,他径自踏上台阶,进了府门。
他所过一处,皆在顷刻间陷入一片寂静,等他走后,那边也再不敢发出声响。
他摇摇头,抿唇笑笑,没想到自己竟这般骇人。
薛执轻车熟路,走到了陆夕眠的院子前。
意料之外,在门口看到个人。
一十左右的年轻男子,身穿青衫长袍,个头不高,长相也是平平。
那人在陆夕眠的院子外徘徊,神色犹豫,几次意欲迈步,却始终都不敢踏进,他偷偷看了院子里的女孩许久,最终还是悄然离去。
薛执与他对面走过,擦肩之时,微微弯起了唇角。
对方瑟缩了肩膀,落荒而逃。
薛执又笑了笑,小姑娘的追求者不少,家中竟然还藏了一个。
陆家一房不像大房那般盛气凌人,陆夕眠一家人都待下人极好,许多小事更愿意亲力亲为。
是以薛执进门后便看到主仆一众人皆在忙活,无一人清闲着,就连陆夕眠都怀里抱着个枕头往外走。
冬竹跟在韩氏身后,一人抱着个花瓶。陆绥铮和韩恣行站在角落里低声说着什么。
陆长缨跟贴身侍从合力抬一个红木箱子。
所有人都在院子里,他们都看到了薛执。
而薛执眼里只有那一人。
他就站在院中,静静地看着女孩朝自己走来。
陆夕眠见到他时,呆呆怔住。很快反应过来,将手中的枕头随手往春桃怀里一塞,欢呼着跑了过去。
“殿下!!”
她笑容灿烂明媚,如花中的蝴蝶,朝他飞舞而来。
薛执张开双臂,稳稳地接住了她。
“你怎么来了呀?”
小姑娘在他怀里抬头,眼里亮晶晶的。
今天风很冷,吹得她脸蛋很红。
薛执抬手捧住了她的脸颊,用温热的掌心给她暖着。他懒声笑道:“本王来看看,需不需要帮忙。”
从前他在宫里时,也搬过一次住所,那会身边没什么人伺候,他都是自己动手,不过他本来也没什么东西,并不费事。
那会他存在感很低,低到了搬进冷宫住的那一天都没人来看他热闹。他一向不受重视,所以也没有从高处跌落的落差感,只觉得太安静了,静到有些孤单。
他很多时候都在想,若是有个人能讨厌他一下,那也是极好的事,最起码他活在了别人的眼中。
如今瞧着陆家人和和睦睦地一起搬家,竟从中品出些温馨和幸福,他有些向往,很想参与进去。
薛执真心实意想要帮忙,韩恣行和陆绥铮说完话便走了过来。
韩恣行看向薛执,他懒散地斜眼看人,仍然是那副拽拽的样子,可不知怎么,嚣张气收敛了不少,甚至还多了几分客气。
韩恣行指了指角落里的箱子,“宣王殿下若不忙,去跟我一起把那个搬了吧。”
薛执顺着望去,箱子不大,瞧着像是小姑娘私用之物。
他垂眸问道:“是你的?”
陆夕眠红着脸点头,“是一些书。”
既然是她的,那薛执便没什么不愿意。
他正想点头,便见陆夕眠偏头瞪了一眼韩恣行,她不满道:“小舅舅,你怎么能使唤殿下呢?!”
韩恣行啧了声,抱起肩道:“怎么?他是玉做的?动不得?”
“当然动不得!殿下金枝玉贵,怎么能做这种粗活?!”
韩恣行拧眉,“他金枝玉贵,我就皮糙肉厚?”
“对啊。”
韩恣行要被气死了。
本来他是看出来薛执是真想帮忙,大发慈悲给薛执这个机会,结果谁能想到他这个小外甥女这般不识好歹。
合着里外里就他不是人,是他压榨人家高高在上的宣王殿下,是他欺负人了呗?
韩恣行哆嗦着手指,指着那个箱子,“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了,那箱子大吗?我一个人都能搬!”
“可那里头是书啊,书很沉的好不好,”陆夕眠顶嘴道:“再说了,你自己能搬那你自己搬嘛,莫要扯上我家殿下。”
韩恣行气得说不出话来,手叉着腰,深呼吸平复心情。
再说下去,他怕是要短命。
陆夕眠挽上薛执的胳膊,心疼地摸了摸他的手腕,“殿下身子不好,可不能拿那么重的东西,累坏了谁去处理国家大事啊?”
韩恣行本来不想说话,可到此刻实在憋不住了。
他怒目圆睁,不可置信道:“你光看他瘦,你知道他力气多大吗?他一个人能把我打趴下你信不信!”
一想起来那回被薛执稳稳接住拳头的事,韩恣行的心里有一万个委屈说不出来。
陆夕眠哼了声,“我才不信,小舅舅你就是不想干活,造谣!”
一边说着,一边主动地和薛执十指交扣。
她把人往屋里拉,柔声道:“外头凉,阿执你身上还有伤呢,可得注意,千万不能碰那些重物知道吗?”
薛执无奈轻叹:“没事,伤早就好了。”
“那也得注意呀,你要多保重身体。”
“可是我很想帮你。”
陆夕眠不情不愿道:“好吧,那你拿着这个吧。”
随手抄起一本落在榻上的书,递到薛执手中,认真叮嘱道:“这是我最喜欢的书哦,可要好好拿着,你的任务很重的!”
薛执低头看着封皮上的“南楚纪事”四个字,无奈地扯唇轻笑。
“好,听你安排。”
陆夕眠又忙了起来,薛执拿着一本书到处乱晃。他晃到吭哧吭哧搬箱子的韩恣行身边,满是歉意道:“抱歉,韩公子。”
“没事,宣王客气了。”
咚的一声——
箱子被人放下。
韩恣行抬手掐着自己的人中,疲惫道:“都是我活该的,活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