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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大结局(下)(3 / 3)

在她把金镯子还给赠物人后,这里面藏得东西,也从镯子变成了两册账本和一只锦盒。

玉桑有两个账本,这事冬芒一直都知道。

可她捂得严实,像什么秘密似的,宝贝得很,冬芒便也不问。

世人只知观星楼用作观星,却不知这里头摆了许多招魂阵。

要招魂,就得放置这人的私物,稷旻将此事告知江府,孙氏便让冬芒收拾。

冬芒选来选去,选了这个。

稷旻忽然有些好奇,手指轻轻抚摸着起毛的账本,缓缓翻开。

第一本是快要写满的,账册的署名是江玉桑,上面全都是她进江家以来的进项。

进项做多的一日,是她及笄礼那回。

第二本,却只记了一笔,账册的署名是,玉桑。

稷旻一怔,飞快拿过那只盒子打开,猛地僵住。

那是一支玉簪,雕工精细,质地上乘,簪头形状,是一枚桑叶。

稷旻微微颤抖的拿起玉簪,慢慢埋下脸去,空无一人的摘星楼,响起男人呜呜低沉的哭声。

忽然,不知哪里传来一阵钟声,一声一声,如敲在心头。

稷旻收声抬手,入眼所见,是漫天星火。

灯火璀璨,于眼前汇成一道光,伴着钟声鸣鸣,封闭记忆的门倏地打开——

那是韩唯曾描述过的世间。

却于他说的不尽相同。

那年,他二十有五,正是血气方刚好强争胜的年纪,奉命查一件与朝廷命官有关的命案。

谁想查案途中遭遇暗算,身受重伤滚落山下。

再醒来时,他已被山中水流冲到一片石子滩,浑身上下的剧痛让他动弹不得。

这是,一支小树枝探过来,在他身上戳了一下。

他忍着痛苦看去,不由怔住。

恍惚的视线里,背靠万丈日光的少女身着翠裙,待她寸寸靠近,那张宛若天仙的脸也变得清晰。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是天仙下凡,来引他升天。

然后,天仙又戳他一下:“你还没死啊。”

这语气,竟很遗憾?

他已力竭,嘶声道:“救我……”

仙女盯了他一瞬,起身就走:“救不了哦。”

看着她决绝离去的背影,他生生愣住。

这哪里是仙女,分明是罗刹!

明知今日一切非她所为,可人在绝境中,心思也丑恶起来。

他想,自己若死在这里,都是她害的!

然而,随着天色渐完,他浑身发凉,那罗刹又回来了。

带了一床褥子,还提了食物,连金疮药都有。

他残存的意识让他发出一声冷笑:“不是不救我?怕我变作厉鬼回来找你?”

她莫名其妙的看他一眼:“你这人真奇怪,又不是我害你这样,你变作厉鬼也不该来找我啊。”

稷旻:“你见死不救,如同害人!”

罗刹少女眨巴眨巴眼,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少顷,她真诚的开口:“老实说,如果我是你,这时候一定不会蠢到尽说些不好听的话。”

他眼一动,无声的看着她。

她大概以为自己提示的不到位,又道:“我们萍水相逢,我救你是情,不救也肯定有苦衷,至少在理,但你要求生,还摆出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真是活该被弄死呢!!”

长这么大,他第一次被人这样对待,眯了眯眼,问:“你想听什么?”

她偏偏头:“我美吗?”

“丑如夜叉!”

“……告辞。”

她飞快收拢物件儿,起身离开。

可走了两步,又狠狠跺脚,结果踩在凸起的石头上,生生扭了脚。

她痛呼一声,懊恼急了,却还是一瘸一拐的走回来。

“你这人嘴坏心毒,也难怪会遇上这种事。我丑话说在前头,我真的不能收留你。”

“我家大人虽不在,可有人守在这里,我若把你带回去,他明日可能就来把你丢出去,那时你更惨。”

“你家大人?他可是在朝为官?”

她想了想,点头:“大概吧。”

“官居几品?”

“你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

“好奇什么?”

“好奇他多大的官威,敢把我扔出去。”

下一刻,额上贴了一只温软喷香的手。

她一手贴他,一手贴自己,嘀咕道:“烧糊涂了吗?”

他失笑,心中戾气早已淡去,且亦被她提醒了一回。

此次暗伤他的人来历不明,若是她家大人是同党,他就是羊入虎口自动送死。

无论如何,先诓她救命,安全的把伤养好再说。

他接受了她送来的东西,终是低语一句:“多谢。”

她忙着收拾东西,转头看他一眼,并未因为这句谢显出得意姿态,收拾完便走了。

可到了深夜,她又披着衣裳提着灯笼跑来了。

她给他生了火,还用带来的热帕子给他擦手和脸。

稷旻从未被这样粗糙的照顾过,可这一刻的照顾,却救了他的命。

距离山中竹屋不远处有一个茅草屋,里面堆得多是杂物,他住进了那里。

也亏他命大,又或是从小山珍海味打了个底,养了六七日后,伤口终是愈合,他也可以稍微走动。

这期间,她每日都来,送她吃剩的食物。

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吃别人吃剩的。

“你就不能单独做些?”

“不能,这里的米粮都有数,下人还要记账给大人过目,我若单独给你做,立马就会暴露呀!你吃不饱,我也陪你饿肚子,我都没抱怨,你倒是怨言连天!”

这是第一次,稷旻对“她家大人”生了好奇。

可现在,他得尽快和外面的人联系上,无暇分心其他。

得知她的大人差不多十天半月来一次,他决定在此等候,确定来人后再做决定,顺道休养生息,偶尔去那个石子滩活动筋骨。

他终于知道,她只是一个养在外面的外室。

“口口声声你家大人你家大人,像是什么宝贝似的,却连一个名分都不敢给你。你说他十天半月才来一次,眼下半月有余,他连人影都无,可见也没把你当个玩意儿。”

他想起朝中那些道貌岸然的老臣,忽然道:“不然这样,你帮我一个忙,我帮你脱身,保你后半辈子有享不尽的富贵,如何?”

她只是看他一眼,不问报酬,只问:“什么忙?”

他想了想,道:“帮我送封信。”

他防着她,用密文写了信,要她交去给大理寺的袁不放。

她捏着信纸,陷入愁苦:“可是我没出去过,不认得路。”

稷旻咬牙,问了她山的大致方位,她也摇头不知。

他觉得惊讶:“你是长在这里的野人不成?就算野人也知外出,你就乖乖守在这里?”

她想了想,说:“大人管我吃喝,居住安逸,只是让我留在这里不要乱走,我理当遵守呀。”

大概是察觉他真的有急,她回去了一趟,然后又回来,脸上带了得意之色。

“我虽不出去,但我的婢女会出去,我问到了!”

她得意的把方位大概画给他,他才知这里距离京城不远,索性给她拓展地图,一路画到大理寺。

“你家大人只是不希望你乱走,没说一定不能走。”

她什么都没说,卷着地图走了。

很快,他发现那竹屋没了人。

没有她,也没有婢子。

这个地方,竟然真的只有她和婢子住。

他一时好奇,去了她房间。

他不是不知朝臣养外室的风气,这些女人无不是低贱出身,起先为钱,而后为名份。

可是,当他翻开她的衣柜时,不由怔住。

衣柜里的东西全都分两边摆放,一边是些廉价的艳色裙衫,一边是做工精细的成衣。旁边的柜子里还有整整一箱上等绸缎。

她的婢女有自己的房间,这些都是她的。

很快,他又发现一个账本,一个账本没有署名,记的全都是屋里价格昂贵的东西,却并未记满。

另一个账本用丑丑的字体写着“玉桑”二字,翻开,里面只记了一项。

是一只金镯子。

他想,原来她叫玉桑。

相处这么久,他们连姓名都未互报过。

稷旻忽然对她的记账方式生出兴趣。

可是,他左等右等,一直没有等到她回来。

从这里去大理寺要不了半日,她到第二天下午都没回来。

他略感不安,依着她画的山势图去寻找。

才走一小段,竟遇上匆匆赶来的黑狼和飞鹰。

他们是收到书信赶来的。

他一愣,问他们可有见到一个很漂亮的娘子。

两人愣了愣,太子可从不是会留意漂亮娘子的人。

那一瞬,他竟有些心慌。

那个思想行为都叫人始料未及的少女,其实有一颗柔软的善心。

她救他照料他,从不挟恩。

她只是个外室,却并不见多么爱钱财打扮。

相反,她没事就回捣鼓些古怪的事情,比如酿酒,编斗笠。

他曾问她为何,她说,要有一技傍身啊。

他再顾不上其他,派人四下寻找,结果,他们在山坡下找到她。

她身受重伤,奄奄一息,她的婢女死在不远处的竹林。

他当即抱着她离开,为她找大夫诊治。

她背上中了刀,流了很多血,一直在昏迷。

他在宫外置了宅子,任由她长住。

太子回宫,朝中终于安定下来,他处理完手头的事,不知处于什么样的心理,也是十天半月去看她一次。

她的身子远不如他,大概小时候就没吃什么好的,恢复的极慢。

他开始给她喂山珍海味,且强调:“这就叫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救我,只叫我吃你剩下的,我救你,山珍海味随便你吃,高不高兴。”

那时,她趴在床头,忽然歪头看了他一眼。

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然后,他瞧见她苍白虚弱的脸上挤出一丝浅浅的微笑。

而他,竟因为这个失了气色的笑,心头猛地跳动,无法自拔。

一种莫可名状的心疼自心底溢出来。

她其实比任何人都认真努力的过活,为何不能有个人为她遮风挡雨?

她口中的大人毫无担当,可他不会。

……

她养了快一个月才刚刚能下床。

那时,去看望她,把昔日她怎么救她的情况加倍偿还,然后再向她强调,竟成了一种乐趣。

每每见到她浅浅一抹笑时,他便无比满足。

原来,她乖顺起来是这样可爱,叫人想一直宠爱。

可惜,他很快笑不出来。

她提出,想要回山中竹屋。

他什么都没说,冷着脸让人准备马车,亲自送她回去。

然而,那座竹屋早已付之一炬,被人毁了。

她怔愣片刻,发疯一样冲过去,满废墟找东西。

他大惊,连忙上去拦她。

“都是些身外之物,烧了就烧了,缺了多少我补给你!”

“我的镯子……我的镯子……”她喃喃念着,并不是为那满室珍贵珠宝,只为一个单独记在一个账本上的小镯子。

“那是我娘留给我的……”她低声呢喃,触得他心头动容。

他将她轻轻拥入怀中:“我帮你找。”

也是这时候,他忽然意识到,她为何独独把那小镯子记在一个册子里。

他命人去找,到底在一堆废墟中翻出了一只微微压变形,表面生黑的素镯。

“是不是这个?”他接过,一时竟忘了体面,将镯子随意在自己身上擦了擦,这才递给她。

她接过,紧紧护在怀里,他也将她护在怀里。

竹屋已毁,她已不能回,他把她带回大宅。

马车途径韩府时,她忽然喊停。

他不明其意,见她撩起车帘看向韩府方向。

他心头一动,竟像是明白了什么,他听见自己说:“这是韩府,韩氏乃京城大族之一,韩家大郎君韩唯将要娶妻妹为继室,所以韩府近来比较热闹。”

她眼一动,放下帘子,偏头看向他,那双黝黑明亮的眼,眼底清澈,这样被他看着,他竟觉得自己那点小心思都被看穿。”

从那以后,她入住大宅,再没说过要走。

稷旻每半月就看她一次,只是说说话,陪她吃吃饭,可她却日渐活泼起来,这让他着实惊喜。

然而,惊喜没多久,他又笑不出来了。

她又琢磨起一技傍身的事,学做糕点,学糊花灯,做的不亦乐乎。

他知道为何,借一次醉酒,把她拦在角落。

“你救我一命,我还你一命,本该两不相欠,可我安置你,照顾你,给你安逸无忧是为了什么,你想过没有?”

她的气色早已在山珍海味的填补下明动起来,连身子都长得更好。

昏暗的烛火一照,平白为她添了几分媚色。

他喉头轻滚,吻了下去。

那一夜,他宿在宅内,房中声音久久不歇息。

之后,她在那一住就是三年。

三年后,稷旻登基为帝。

那一年,他二十八岁,她二十岁,皇后未立,后宫里便多了一位来历神秘的容妃。

他也从未告诉他,韩唯的妻妹尚未过门,就暴毙于野外。

听说是被歹人劫持侮辱杀害,为毁尸灭迹,还将尸骨烧了。

身为一国之君,后宫难有一枝独秀,她进宫后,先先后后又纳入许多妃嫔。

和她们相比,她简直是一朵不谙世事的小白花,哪里经得住那些算计?

无奈之下,她白日里是静守后宫的容妃,夜里是为圣人掌灯天香的小太监。

他抱着她,问她白日里发生什么,又被谁欺负。

她如实回答,他再教她怎么回击。

久而久之,当他在她脸上看到一丝精色,即便不用请示他也能很好回击,与此同时还装的孱孱弱弱时,他竟生出一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不愧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

他越发宠爱她,就像是宠爱另一半自己。

可她也并未辜负他的宠爱。

她再也不琢磨什么“一技之长”,竟与他配合默契的对付起一些叫他心烦的宫妃来。

这些宫妃无不是受家族使命进宫,对前朝之事精通得很。

他对所有人都防备,唯独对她毫不设防,每一个不招寝的晚上,他都是抱着她,与她细说朝中烦心事。

她没有背景,没有野心,一颗心全都装着他。

同喜同悲,同荣同衰。

可那时,他并不知道,松散的国力,会让他失去她。

古剌王携子来夏时,安王稷阳也携王妃江慈入宫。

结果,她被人设计,在随意闲逛的古剌皇子面前落水,被对方救上来,失了清白。

古剌皇子对自己摘取的这朵出水芙蓉倾心不已,一定要她。

而那时,夏国实力并不强硬,古剌王隐含挑衅与羞辱的要求,令他几度想要直接开战。

这时,她竟然表示愿意和亲。

僵持下去对他一点都没有好处,若他看的在意,对方可能更加纠缠不放,若他随便放手,对方才不会真的看重她。

她依旧是那番让人捉摸不透的想法。

“陛下,一定得多要些聘礼!一个城池值吗?”

他心痛如绞,第一次想揍她。

他想过很多方法,假死,放她走,甚至李代桃僵,最后都被否决。

她陪着他坐了一个晚上,忽道:“陛下喜欢我吗?”

他拥着她,低声在她耳边低语。

她满足一笑:“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从小就是这样长大的,最明白这个道理。陛下,有个词叫做来日方长,即便我现在走了,只要你勤政强国,终有一日,夏国会强大到让人不敢随便有非分之想。”

空无一人的殿上,孱弱的少女握住他的手,坚定如起誓:“他们玩损的,咱们就玩阴的!陛下,让桑桑帮你吧!”

最终,她还是去和亲了。

这一去,就是五年。

他答应她,最长不超过五年,五年之内,一定踏破古剌城门,将她风光迎回。

韩唯自请做送嫁使,原因为何,他只当不知。

眼下,没有什么比接她回来更重要。

之后,她当真如他所言,很快就秘密送回书信,说的都是古剌皇室内情。

昔日,她连一个宫妃都斗不过。

可在异国他乡,她独身一人,连古剌军事机密都能探得。

而唯一支撑他不去胡思乱想,拼命壮大夏国的唯一动力,就是接她回来。

从他将她留在宫外大宅,从她在那个晚上轻轻点头应下他时,他就发过誓,至少这一辈子要让她过的无忧无虑,快活自在。

可同样是因为他,她走向了相反的人生。

大战一触即发,他不是不知韩唯那些小动作,甚至可以无视,只要韩唯把她带回来。

然而,当他抵达战场,看到的却是一句悬挂在城楼上的尸体。

她骗了他。

从她离开那日起,就没有想过回来。

这一辈子,她是唯一一个骗到他的女人。

既然不想回来,那就一辈子都别回来!

那以后,他像是变了一个人,再不想她,也会宠幸别的妃嫔。

宫中渐渐传出一个怪闻。

陛下宠幸人的方式,就是与她分食一份膳食……

后来,他在韩唯口中得知了当初发生和亲一事的真相。

稷阳,野心不死的安王……

很好。

他命人秘密观察安王的一举一动,然后按照他的喜好,培养了一个处处顶尖的少女,送到他身边。

贴着他情趣喜好训练的少女很快博得了安王的宠爱。

据说,安王妃因此滑胎,险些性命不保。

可他顾不上了,直至派出的少女搜集完他谋反罪证,他痛快的处决了安王。

连带王妃,王妃家眷也一并流放。

安王临死前,他带着那个训练出来的少女去探监,少女柔弱无骨的攀附在他身上,笑着看向已是阶下囚的安王。

他却并未留意到,一旁的安王妃,眼神决绝怨毒……

只是,即便大仇得报,他心中依旧难平,那些抚不平的伤痛,只能靠着勤政来填补。

终于,他在未及不惑的年纪,死于积劳成疾……

濒死之时,他脑中浮现出一个翠群少女,提着裙摆小跑而来,笑着问他:“你已大好啦?”

她曾自比为蝼蚁,也将他奉为神明。

可蝼蚁也有真心,也有爱人之心。

她是蝼蚁,爱一个人时,也会变成星光。

……

啪。

两本账册掉在地上,稷旻双膝跪地,握着玉簪的手轻轻颤抖。

桑桑……

桑桑……

天灯缓缓上升,照亮了头顶的黑暗。

临街的酒楼里,韩唯倚窗而立,醉眼迷离。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赶往山中竹屋时见到竹屋烧毁时的心情。

就像一颗心被掏空。

原本,他来这里是为放松,渐渐地,他开始盼着来这里。

想将她收房成了一个具体的念头。

只是,人越谨慎,越显古怪,往日他不上心是不曾被人发现端倪,上了心,反被王家女查到她的存在。

所以,她只能让王家女为她陪葬。

可谁想,王家女竟是枉死了。

她分明过得好的很……

啪!

手中酒壶掉在地上碎了一地,小二连忙来招呼,唯恐得罪他。

韩唯醉笑着,并不见怒……

街上人来人往,碧桃几次劝江慈回府,可她如丢了魂一般,从去年深秋至今一直如此。

“姑娘,您想放一盏灯吗?”

放灯?

江慈看向南城最高的灯塔,眼泪自眼角滑下。

今日上元节,街上人满为患,官府特令马车不可疾行。

然而,都已是夜晚,竟还有一辆马车自南城门驶来,一路狂奔,一路惊扰。

马车停在城南的灯塔之前,马车上下来一个腿脚不利的男人。

他背上背着弓箭,熟练的搭弓放箭,一道破风之声后,灯塔最上方的花灯被射下!

有人射灯!

惊呼声扰了江慈思绪,她怔然看着被射下的灯,忽然睁开人群,朝沸腾处走去。

男人一连射下好几盏,惹来一片围观。

他抬头望去,隐约能见不远处的观星楼上的那抹浅影。

男人蓄足力气,扬声大喊——

“臣不辱使命,誉王妃已安全回京!!”

随着他话音落下,江慈也已破开人群冲出来。

文绪穿一身褐色长袍,束起的头发微微凌乱,脸上也布着胡渣,就连站立时的腿脚也不便。

而他身边的马车上,弯腰走出一个明艳的少女。

她拢着披风,仰头看向灯塔方向,又从灯塔,看向摘星楼。

喧闹的街头,有人怔愣出神,有人失态狂奔。

“桑桑……文、文绪……”

江慈以为自己看错了,怔然走过来。

玉桑冲她笑了笑,看一眼文绪,他已走了过去。

看着来到面前的男人,江慈眼眶盈泪:“你……”

文绪浅笑:“我怎么?我死了,又活了?”

江慈忽然将他抱住,泪如泉涌。

文绪拥住她,低声道:“我的承诺,用不作废。对太子是,对你也是。”

——当日,太子于城郊救下江慈,失了一臂,文绪曾进宫拜见。

那时,他向太子承诺,江慈欠下的这条命,他用尽一生也会偿还。

太子等人出发前往云州之前,他找到江慈,告诉他这件事。

未免太子他们出意外,文绪将自己这条线埋成连太子他们也不知情的暗线。

若这世上还有一人知道关于缚骨山的事,那只能是江慈。

当年,稷旻领兵踏破古剌国后,曾重定疆域,那个密道也被发现了。

叔祖父江钧对此很有兴趣,专程去走了一回,十分详尽的描绘了一遍。

江慈便因此得知,在嘱咐文绪时提到了这里。

文绪出身低微,但交游广阔,这一世太子修漕时,防汛的工人也是他私下安排,保密作业的。

去云州之前,他特地带了许多上山下水好手,日夜兼程,在太子抵达之前,他们已探过山。

玉桑坠下时,落入河中,也是他第一时间搭救。

只是那时她身受重伤,救不救的回来都是难题,加之稷旻发了疯一样与古剌开战,气势如虹,他越发觉得,把人治好了带回来,或许能求个恩典。

听文绪三言两语道完,江慈早已泪湿衣襟。

文绪抬手为她拭泪:“如此,我也算还了她一个人情。”

前世,她以自己作局来保护江慈的人情。

繁华街头,两人久久相拥,引得旁人频频看戏,玉桑也看的直笑,一转眼,原本还在观星楼上的男人已至几步之外。

他该是很体面的样子,眼下发髻松了,脸也被寒风吹红,眼眶竟是肿的。

微微喘息间,白气氤氲。

他像是在接近一个如梦如幻的梦境,踩着虚浮的步子走过来。

直至跟前时,他仍然不敢碰她。

玉桑看着他,露出笑来:“我回来了。”

这一次,她走回来了。

千山万水,鬼门关,人间道,一步一步,走回来。

稷旻猛地将她抱住,几乎要将她融进骨血里。

“他们说,你走时留话,天亮前就回来了……”

稷旻泣不成声,双目猩红:“幸好,眼下天还没亮,否则,我会被你气死……”

热闹看了一半,有人坚守阵地,有人转身离开。

韩唯回到酒馆的雅间,笑着走向客席热闹处,拎起刚换上的满壶。

席间推杯换盏,好不热闹,他一口又一口,似要大醉三百场……

作者有话要说:我!写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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