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林莞向前一步,十分诚恳地冲他鞠了一躬,“……撩你的事儿。”
徐从烨一瞬不瞬望着她,小姑娘乌黑的眼里盛满歉意,像是纠结了很久,“刻意忘记的东西,想起来,还挺羞耻的。”
说是撩他,其实也不过是无意识地“关怀”了下。
但,就这已经足够社死。
汪林莞抿了抿红唇,一时之间门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半晌,突然听到他闷笑出声,声音很轻,语调却傲慢至极,“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他慢条斯理道:“那也不是你。”
“……”
愧疚瞬间门小了很多呢。
“总之——”小姑娘很江湖地冲他抱了抱拳,“谢了。”
徐从烨懒得搭理她了:“……”
眼见她目的达到,起身告辞,他眸光一动,忽然喊她,意有所指,“你不去找他么?”
汪林莞脚步一顿,没回头。
没直说,她却知道这人指的是谁。
有时候真挺奇怪,她以前挺讨厌徐从烨,或者说不是讨厌,是看到他,就会想到那段不好的往事,连带着对他也视而不见。
但某方面,好像又格外有默契。
像是一个可以不用伪装自己,隐藏自己的朋友,吐露心声。
捏了捏葱白的指尖,她勉强地笑了笑,“我哪里有脸再找他。”
“毕竟,以前说了那么过分的话。”
徐从烨心不在焉:“有对我过分?”
“……”
这话没法接了。
“算了,跟你讲不明白。”
徐从烨单手按着床头,起身,拿了五斗柜上的那盆仙人球,递过去:“恭喜出院,没什么好送你的,借花献佛,那个家伙留下的仙人球给你吧,留个纪念。”
猝不及防被塞了一盆仙人球,汪林莞懵了懵,“?”
知道她要问什么,徐从烨漫不经心的,“别客气,留在这儿也没用,它的主人以后也不会再来了。”
晚上不可避免失眠了,床头小夜灯亮着,湿润带来的是极致的降雪频率,北欧地带的雪向来粉糯。
室内静谧,汪林莞听着窗外簌簌的雪花声,失神地盯着摆放在几斗柜上的仙人球。
“叩叩——”有人敲门。
汪林莞定了定心神,应声。穿鞋下床,开门,低头一瞧,是叫nana的小姑娘。
小姑娘手里抱了一捧装订好的画册,仰头看她,“莞莞你要睡了吗?”
“还没睡。”汪林莞弯腰问她,“你怎么也不睡?你明天不是要出院了吗?”
“是啊,所以我睡不着。”nana往屋里探头,“我能进来跟你说说话吗?”
“好。”
小姑娘孤僻的很,平时很少跟人沟通,大约是跟汪林莞学画,倒是跟她挺交心。
汪林莞帮她倒了杯温水,发现小姑娘把凌乱的画册放在了她床上,正好奇地研究她床头的仙人球,“莞莞原来你也认识那个哥哥啊?”
汪林莞抿了口温水,闻言,顿了下,“那个哥哥是谁?”
nana指了指仙人球,“我很喜欢那个大哥哥啊,这仙人球不是他的吗?”
“?”
“可惜我出院以后再也不能见到了他了。”小姑娘沮丧几秒,到底是小朋友,很快就看开了,“所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拿了画册,推给她,nana语气里带着央求:“能不能帮我把画册送给那个哥哥?”
“送给他?”
nana点头:“我想告诉他,我现在画的东西,画的他,已经非常漂亮了,就想给他看看成果。”
提到自己的作品,nana来了兴致,牵着她的手一并坐在床头,翻给她看,“我给你看看我的作品。”
“……”
汪林莞不是很有兴致,但也不太想让一个快出院的小孩儿不开心,左右睡不着,便跟她一起看画。
画册一页一页被摊开,花草树木,自然风光,笔笔入画。
翻了一会儿,nana就不太有耐心讲解,直接跳过了一些重复的风景花草,“对了对了,我给你看看我画得那个哥哥——”
汪林莞答好,小姑娘一页又一页翻过,汪林莞意兴阑珊地听着小姑娘讲述她的那个大帅比哥哥,心神逐渐飘远。
“还是算了,万一莞莞你也喜欢上了那个大哥哥怎么办?我才不想跟莞莞你这样的当情敌。”
“……”
汪林莞没想到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思想还挺前卫,连“情敌”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小姑娘“啪”地合上画册,一本正经:“因为莞莞你很漂亮啊,小徐哥哥每次来看你时,眼神好专注啊。”
汪林莞错愕一秒,“来看我?”
“冬天嘛,你总是昏昏沉沉的,小徐哥哥每周都来A区啊。”nana答得理所当然,“每次来看你,那个大哥哥也会跟小徐哥哥一块。”
大抵是这种孩子在某方面敏锐的很,想到什么,nana一眨不眨地盯着汪林莞明艳的脸蛋,咦了声,说,“我突然发现那个哥哥来看你时,好像都会——”
忽然,被一阵敲门声打断,汪林莞没能听完,起身去应门,来的是nana的私人医生,叫温蒂。
好不容易找到小姑娘,温蒂长出口气,领回大半夜跑的没影的小姑娘,温蒂歉意款款地看向汪林莞,“sorry,打搅到你了吗?”
“没关系。”
温蒂致歉后,牵着小姑娘的手,跟她道晚安。临走,小姑娘指了指重新被放在床上的画册,殷殷嘱咐,“那就拜托你啦!一定要亲手交给那个哥哥哦。”
汪林莞:“……”
既然答应了,也没有反悔的余地。综合徐从烨跟nana的信息,他们口中的应该是一个人。
徐从烨说他的室友再也不会来了,这个画册未必真能交到对方手里,她也不可能真为了一个小孩儿,满世界找她口中的大哥哥。
看来,还是交给院长保管比较妥帖。
葱白的手指搁在画册,想翻翻看nana口中的“大哥哥”,觉得不太厚道,又停住。
脑海里不期然回荡着nana口中那句——
那个哥哥来看你时,好像会……
会什么?
而且……一个陌生病友为什么要来看她?
出院那天,挪威下了好大的雪,落了雪的挪威俨然童话里的冰雪世界,银装素裹,美不胜收。
虽说下了雪,气温依旧维持在相对舒适的地步,不至于多冷。
手续早已办理好,她不太想兴师动众,更不想见到亲人后,好不容易压下的酸涩爆发。
强行阻止了汪楚宴那个爱女狂魔过来接她,只跟陆染白联系了,让他随便找个助理过来接她。
陆染白没说好,也没说不行,汪林莞早就习惯了这个表哥神秘莫测的做事风格,倒也没纠结。
行李一早就收拾好了,她本来也没什么东西,一个大号行李箱足够,nana让她转交的画册,原本是要交给院长,末了,被院长一句:“不太方便接手。”推辞掉了。
幸而留了个联系方式给她,汪林莞打定主意,等回国了,就跟这人联系,把画册转交给他。
停车场就设在疗养院门口,露台开放式的,大约是雪天,来探视的家属不多。
汪林莞拎着行李箱踽踽独行在去往停车场的小道上。
几个护工在清理积雪,道路两旁种植着高大的挪威槭,天冷,叶子落了满地,从金黄到焰红,再到枯棕,交相辉映在皑皑白雪中。
车来车往间门,蓦地,一辆黑色奔驰G缓缓驶入眼帘。
汪林莞愣了下,脚步放缓,视线瞬间门定格。
葱郁的挪威槭落了雪,青白斑驳。
隔着落了雪的小道,黑色奔驰大G停靠在路边。
汪林莞呼吸一紧,心跳刹那间门骤停。
像是一瞬间门回到了两年前跟苏潮相遇的那天。
那天也是下着雪,男人开着黑色奔驰G,吊儿郎当地抽着烟,耐心地在路边等她。
会是他吗?
心脏怦怦直跳,像是下一秒就要从心坎儿里跳出来,想去确认,双腿却像是灌了铅,怎样都无法挪动。
透明的指尖陷入掌心,刺痛感让她稍稍冷静。
不会的。
他再也不会想见她。
通电话时,他明明就在温时旁边,也从来没有回应过她。
她到底在做什么不切实际的梦。
汪林莞眼眸低垂,微微哂笑,鼻尖无限酸涩,眼眶里隐隐有了湿润,她忙眨眨眼,不太想丢人地掉眼泪。
两年来的痛苦折磨,她都忍耐着一颗眼泪都没掉过,现在又算得了什么。
“咔嚓”,是车门开启的声音。
汪林莞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两下,不断地敲打着敲打着。
雪地松软,来人脚步很轻,踩在雪地里发出“咯吱”的声音,她不敢抬头,不敢看他。
怕见到他不知所措,又怕不是他而跌入深渊。
来人终于在她面前站定,她呼吸急促,几欲缺氧,晕乎间门,听到温时“哎”了声,问,“你这小孩儿怎么了?也不上车,傻站在这儿干什么?”
悬着的那颗心脏瞬间门落入胸腔,意识却渐渐清明,汪林莞愕然抬眸,温时那张漂亮的脸映入眼帘,充满疑惑和关切。
短短的几分钟,从地狱到天堂,再重新跌下云端。
温时的声音还在头顶飘荡:“这儿环境这么好,难怪苏水仙会在挪威搞项目——”
一手把玩着车钥匙,温时接了小姑娘手里的行李箱,啧啧调侃:“真特么的会享受。”
他去后备箱放行李。
没等到小姑娘,温时茫然回头,就见这姑娘一动不动地蹲在雪地里。
温时喊了声,“莞莞,还不走?”
她没吭声。
温时疑惑地挑挑眉,折回来,垂眸看向蹲在雪地里的小姑娘。
大雪天,这姑娘就穿了件单薄的毛衣,两年不见,明显长开了,不像以前小萝莉的模样,明艳小女人的气质越发明显。
来不及多想,瞧见这姑娘的通红的双眼,温时懵了懵,瞬间门慌了神,“我去!!不是!!你怎么突然哭了??”
汪林莞没吭声,也没动,眼底的酸涩止不住,“滴答”一颗晶莹坠落在她手背,漾开,紧接着,两颗,三颗,四颗……
心脏的地方抽痛着,几乎无法呼吸。
她像是毫无知觉,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噼里啪啦地砸在雪地。
远远的,听到温时跟什么人交谈,“我靠,我哪儿知道??这小孩儿突然就哭了,我从来没见过这姑娘哭过——”
她哭得像个孩子,仿佛将压抑在心底许久的眼泪,一股脑地释放。
松软的雪地里,脚步声渐渐清晰。
她红着一双乌黑水润的眼,在朦胧的泪光中,窥探到一双黑白拼接板鞋映入眼帘。
淡淡的烟草味儿荡漾在轻柔的风里,雪花簌簌而落,男人磁性的声音带着惯有的不正经,回荡在头顶,“怎么抽个烟的工夫,这妹妹就哭成这样?”
她手足无措地仰头看他,怔住,凝望。
一步之遥的距离。
苏潮居高临下地倾身,深黑的眼睛戏谑满满,隐有浮光掠过,懒懒散散,读不出任何情绪。
修长的指间门夹了根细烟,抽了半截,烟灰洋洋洒洒落在雪里。
冷风将他的黑色风衣领口吹得哗啦作响,他抬手压平,不久,又被吹乱,索性就不再理会。
汪林莞像是一只被冻僵的兔子,呆呆地杵在风里。
呼吸里沁凉渗进身体,掩在袖中的拳头已经麻木了似的,四肢都僵硬得不像她自己了。
短短的几分钟,像是一个世纪那么久。
视线交汇一霎,汪林莞见他直起身子,抬手拿了烟,看向一旁的温时,懒洋洋调笑,“你怎么欺负人家了?给人哭成这样?”
一句“妹妹”,一句“人家”,明明白白地划清界限,让她无所遁形。
温时急了,“老子哪儿知道??我什么都没干啊我艹!”
“还说呢,天天tā • mā • de抽烟,早晚得肺癌挂了。”
他满不在乎地一笑,“这就不牢丁香弟弟费心了。”
仿佛又回到了原点,这场无疾而终的恋爱,似乎对他并没有半分影响。
那晚,他说:我的界线一向分明,0或者100,选择权在你,听明白了么?
现在,他退回到了“0”,对吗?
但——
如果他其实还喜欢她呢。
如果她再尝试一次,只是再尝试一次。
恍恍惚惚地听着他们俩斗嘴,尔后,听到温时问她,“真没事儿吧?你别吓人啊,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她吸了吸酸涩的鼻尖,没回温时,反而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一瞬不瞬望着正懒散咬着烟的男人。
几秒后,她含着哭腔,小小声撒娇,“我、我只是腿软,走不动。”
这话说的非常厚脸皮。
只是一秒,她的脸颊就烧得厉害,没敢看他,垂着小脑袋静静等待审判。
苏潮眯起黑眸沉默地盯着小姑娘,半晌,他嗤笑一声,从温时手里拿了钥匙,顺势推了他一把,散漫道:“听见没?这妹妹腿软,还不去帮一把?”
冷不丁被推出去的温时:“?”
温时瞪他,“你怎么不帮?”
苏潮吊儿郎当咬着烟,风大,怕熄灭,他抬手拢着火,“她是你亲戚。”
稍稍一顿,声线低沉带着危险的玩味,“跟老子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