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期一振,平安归来。”门外传来太刀清澈坚定的声音,“主君,回来时没看到弟弟们……是都出阵了吗?”
式清江上前去,动作平缓地拉开了门。
门外跪坐着一位水蓝色短发的付丧神,作为太刀来说身量较小,但衣饰颇为华丽,坐姿礼节也十分端正,视线随着木屐一路滑向上,看清楚他的脸的时候,很明显怔了怔。
“怎么了吗?”
式清江的声音惊醒了他。他似乎意识到这样直白地盯着别人的脸瞧是颇为无礼的举动,回过神来,俊秀的脸上露出带着歉意的笑容:“啊……非常抱歉。一期一振,粟田口唯一一振太刀,虽然是初次见面,但总觉得您给我的感觉非常熟悉,所以多看了两眼。”
熟悉……吗?
式清江在白蒙蒙的记忆中搜寻了一会儿,并未觉得熟悉,心中略有失落。
“式清江,五条刀派,无铭刀。”他低头一礼道,“主殿于一个时辰前受召唤前往时之政府,由烛台切殿随行,现在还未归来。”
一期一振露出意外的神情:“受召?在这个时间点吗?”
这边的说话声传入狐之助堆里,很快有一只向这边扑来,式清江仔细辨认了一下花纹,认出这是自家本丸的狐之助。
这只狐之助飞速扑进一期一振怀里,眼泪汪汪道:“一期一振殿下!工作太多狐之助要死了!”
一期一振伸手将狐之助稳稳当当地接住,伸手摸了摸它的头,安抚道:“好,好。不用担心,记录以外的文书工作就请交给我,我会全力帮忙的。”
式清江看了看放在他膝边的一叠厚厚的任务报告,劝道:“一期殿,不如先去休息……”
“没关系的。虽然说是出差,不过也只是奉命巡查几个情况模糊的时间点,并不是什么繁重的工作。”他微微笑着,眼神清澈温和,“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自大,但文书工作我很擅长。”
有了一期一振加入后,数据资料的处理速度快了很多,两人甚至能在工作中闲聊几句。
这振粟田口的太刀为人正直高洁,谈吐也温和有礼,就算是与式清江这样性格的刀剑交谈也不会有冷场的时候,脸上始终带着弧度精准的笑容。
内心孤冷之人。
式在心中评价道。
主君与每一位同伴在他心中都有类似的、简短的印象评价,这些评价更像是一些概念,牵系着他的存在、他的关联,构筑起心灵的高桥,将他从茫然浮空的过去引向平和充实的现在。
因此他相当随性,不在乎对方是否对自己敞开心扉,也不在乎每人的心灵之外包裹着怎样的壳子,对窥视他人的内在更是没有半点兴趣;甚至于自己的记忆本身,也远远地作壁上观,愿意为其作出一定努力,但无论结果有无,都毫无波动地接受。
很快,他们的对话转向了记忆。
一期一振的笔尖顿了一下,轻声道:“我曾尝试过,但最终也没能找回,它似乎被永远地烧毁了。”他坐在办公桌边,白昼的微光为他的侧脸渡上一层柔和的光晕,与笼罩着他的那层壳子一样坚不可摧。
“但没有关系,现在我拥有与主君和弟弟们的牵绊。”他如此下结论道。
而后办公室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式似乎思考着什么,没再开口;一期一振埋首于工作,也没再提起新的话题。
笼罩着和室的沉默持续到入夜。庭院那边亮起金光,算算是第三部队回来了——鹤丸是第三部队的队长,应当正在与出阵的下一队交接事宜。
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声猛地从庭院的上空扎进天守阁三楼:“一——期——哥——欢迎——回来——!!!”
一期一振愣了一下,接着忍俊不禁似的笑了。“厚这家伙……”他嘴上埋怨着,表情有些无奈,眼底却藏着柔软的欣喜。“抱歉抱歉,让您见笑。藤四郎家的短刀比较多,总有一些吵吵闹闹的家伙……”
“哪里。”式望了望庭院那边,真心称赞道:“兄弟和睦,这是很好的事情。”
一期一振同样失去了记忆,但他身上连接着许多弟弟的期待与依赖,而他也将这些依赖处理得非常好——不,用处理来说并不恰当。他真心为这些牵绊而感到快乐,愿意尽自己所能爱护陪伴弟弟们,尽管记忆找不回来,亲情也是坚固的。
同他与鹤丸相似,却有根本的差异。最起码,鹤丸不会这——
“ki——yo——e——!我回来了——!!”
属于鹤丸的不着调的高呼声顺着窗口飘进来,将式清江一贯的镇定表情劈成两半。
鹤丸?
他在干什么?
出阵回来的路上磕坏头了吗?
不不……藤四郎家的谁变声了吗?
不……他喊的是——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笑声将他的思维打断了。
式清江维持着诡异的震惊表情转头,目光锁定了趴在桌子上笑得缩成一团的一期一振。水蓝色短发的付丧神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仔细一看似乎抹掉了眼角因大笑产生的生理眼泪;笑声在和室内回响了一阵,渐渐没声儿了。
“……非常抱歉……”一期一振将脸埋在臂弯里,语气非常羞愧。他整理了一下心情,抬头想要认真道歉,目光扫过式清江扭曲滑稽的震惊表情,握紧了双拳。
“十分抱歉,式殿……式……不,我……”
这话没能说完,他又将脸埋了回去。式神色莫名地看着他颤抖的双肩和极力抑止仍不住飘出来的笑声,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缘由。
他叹了口气,很无奈地用手掌蒙住脸,用力揉了揉。
……
鹤丸兴冲冲地爬上三楼,猛地一下拉开门:“怎么样!被吓到了——奇怪,主君不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