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清江将搭在刀柄上的手撤下来,抬脚向乱藤四郎所在的地方走去。
他刚刚一动,短刀仿佛被触碰了私人区域的兽,声音猛地绷紧,带上了让人闻之却步的凶狠:“喂!我没让你过来!”
式清江充耳不闻,走到近前,拂袖挥开了浅淡的黑雾,居高临下俯视着缩成一团的乱藤四郎。
几天不见,他的身上又新长出来几根骨刺,双眼在黑暗中隐隐泛红,理智却尚且留存。乱藤四郎的暗堕程度在之前与鹤丸不相上下,鹤丸昏迷这几天后,情况更是急转直下。
若非鹤丸处于昏迷状态,现在的情况或许与他差不多。
并且——如短刀所言,靠的越近,身体的不适越明显,胸闷、头疼、狂躁,但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哎呀呀,这样子很不好看的。”他冷冷地道,“为什么非要凑过来看一眼呢?”
“你说要聊天。”式清江回道。
乱藤四郎道:“是是,我的错。真是的,论起显现以后的时间,我可是你的前辈哦?好歹尊重一下啊,比如蹲下来讲话什么的,我仰着头很累。”
式清江抿唇,将本体放到一边,在乱藤四郎面前坐了下来。
夕阳斜照过来,蒙上他的侧脸与肩背,散了一地的黑色长发似乎也被染上橘色,乱藤四郎怔愣地看了一会儿,脑海里无数个想法滑过,最终定在一句夸奖上:“……橘色的头发,很可爱啊。”
“我以前的头发也很可爱哦,不像现在这样干巴巴的。”
他意义不明地开始回忆过往,式清江坐得笔直,耐心地听他没什么逻辑的絮语。
“……那时候一期哥会给我买发绳诶,很多可爱花纹的那种。啊、你知道一期哥吗?就是水蓝色头发的那个——糟糕,快忘了他长什么样子了……”
“……这座本丸来到这里,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了啊……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
“这个空间很奇怪哦。时间流速似乎很缓慢,规则也很奇怪,正适合我们呆在这里苟延残喘。”
“……”
“说实话,活够了。大家应该都一样吧?也该厌倦了吧?”他恹恹地道,“三十多年都过着一样的日子,稍微有趣一点的只有鹤丸刚抓了新的人类回来的时候。可人类真脆弱啊,很快就精神崩溃,逃进结界里,成天要死要活,不愿意好好相处。”
”楼上这位也快了吧……?灵源都干涸成这样了。“
“也、快、了?”式清江一字一顿地问道。
“快死了嘛。这都不懂吗?”乱藤四郎用奇怪的眼神盯着他,“不然你以为,我们只靠着一个审神者就捱过了三十年吗?”
事情似乎朝着他未曾预料的地方偏移了。
式清江微微垂下眼睛。
他本以为,刺杀一任审神者、最多以不正常的手段抓来后二任幽禁并榨取灵力。
他本以为。
“用旧了就得换,只不过本丸更换方式比较特别,必须旧的东西死了才行。如果不想死,就得有人动手让他去死。这都是时政的错嘛,非要设置死亡才能更替这一规则。”乱藤四郎满脸无所谓道,“不过不管审神者再怎么换,最终我们还是要暗堕。过程太久也没意思。”
“乱想结束了。”
式清江注视着被埋在阴影之中的短刀,神情蒙着一层灰似的,看不清楚。天色渐渐暗下来,今夜如此晦暗。
“本丸里唯一一枚微型时间转换装置在鹤丸手里,等鹤丸醒来,你可以挟持住审神者与他交换。装置到手之后就去把那个人类抢回来带走——你很强,我知道的,比这里的所有人都要强。”
“等你带走那个人类,这座本丸就完结了,嘻嘻……”他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身体随着自己的想象小幅度摇晃起来,声音微微颤抖着,说不出是恐惧还是兴奋,“本丸中心认定不了审神者死亡的话,更换指令是无法执行的,乱可以和大家一起度过最后一段时光,然后拜托谁在我彻底暗堕之前将我解决掉……拜托谁好呢……”
式清江道:“你似乎对这个流程很熟悉。”
乱藤四郎突然情绪高涨,姿势夸张地比划道:“当然……当然——!!有好几个都是乱去解决掉的——!鹤丸夸乱很果断,说乱挥刀的姿势很漂亮——”他对上式清江冷淡幽邃的目光,仿佛当头一盆冷水浇下,动作滑稽地僵在半空。
他慢慢地将手收回去,抱紧了怀里的本体。
“只要是乱守在这里的日子,不论你做什么,乱都可以装作没看见。”他声音很轻地、颤抖着道,“……所以,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