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栖桐语气恶狠狠，“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往常她都是自己出来跑步的，又无聊又寂寞，好不容易逮着单菀这个能和自己作伴的小呆子，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单菀哼哼唧唧:“我不想动，困死了……”
“小怪胎，你说我以前怎么都没发现呢？”
洛栖桐又好气又好笑的，“原来你也会撒娇。”
出门得匆忙，单菀连内衣都没穿，自然也忘了把眼镜戴上。
这会，少女的双眼蒙上雾气，湿漉漉的，像是刚出生不久的小鹿。
懵懂而可爱。
与她平日里戴着眼镜死气沉沉的模样相去甚远，难怪人常说眼镜是拉低颜值的一大杀器。
“可惜了，我不吃这一套。”
洛栖桐板起脸来，往她屁股上拍了一掌：“赶紧给我跑起来。”
单菀人还懵着，余光中扎着高马尾的女孩已经迈开双腿，迎着朝霞奔跑而去。
“还真跑啊……”
她使劲搓了搓脸，无奈地拔腿跟了上去。
沿着江边，她们大概跑了三公里左右。
直到洛栖桐终于回过头来，上气不接下气冲她摆手示意“不跑了”，单菀已经筋疲力尽，直接一屁股在原地坐下。
说来也奇怪，跑的时候有多么痛苦，这会停下来就有多么畅快。
虽然身上出了汗粘腻腻的很不舒服，但她却有种五脏六腑被注入能量的奇妙感觉，整个人都变得轻盈了不少。
想着反正回家也要洗澡，单菀干脆整个人躺在草坪上，望着逐渐明朗的天空放空大脑。
一旁洛栖桐一边喘着气一边接了个电话，“我们在堤坝上，对，就十字路口这边，跟小怪胎……”
单菀没想太多，仍旧毫无形象摊成大字型，像只四仰八叉的小乌龟。
于是当她翻了个身，瞥见一双逐渐走近的白色球鞋时，想坐起来已经来不及。
叶炜祺直直从她身旁走过，一个眼神也没落下，把一个塑料袋丢到洛栖桐怀里。
“豆浆没了，我多买了两个芋泥包。”
“混蛋，你想噎死我啊？”
……
在他们两人的对话声里，单菀的视线猝然与那双白色球鞋的主人对上——
单薄眼皮微撩，浓黑眼睫覆着凉薄剔透的眼珠，看人时总带了点玩世不恭的轻佻意味。
然而偏白的肤色、紧抿的薄唇，又无端为他添了种病弱腼腆的气质。
怪矛盾的。
四目相接，男生轻轻扯了下唇，梨涡若隐若现。
她的大脑有一瞬间短路。
“小呆子，过来吃包子。”
听见洛栖桐的声音，意识瞬间回笼。
单菀猛一下坐了起身，连滚带爬往他们那边去，丝毫不敢回头再看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隐约听见身后落下一声闷笑。
微不可闻的。
丢脸死了。
靳凛生怎么会出现在这啊……
她的心砰砰直跳，血液直往脸上冲。
叶炜祺一共买了五个芋泥包，每一个都比单菀的手掌大。
就这么一会功夫，洛栖桐已经狼吞虎咽消灭了一个，而叶炜祺正拿起第二个往她嘴里塞。
单菀刚伸出手，忽然想起自己刚刚才碰过草坪。
她摇了摇头，小声道：“我手上不太干净……”
声音很轻，但其他人还是听见了。
洛栖桐嘴里咀嚼着，含糊不清对身旁的男生说了句“你帮她一下。”
听见这话，叶炜祺嘀咕了声：“你们女孩可真是麻烦……”
他跟洛栖桐两人从小一块长大，或许是被她欺压惯了，对于伺候她这事他做起来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
可若是对象换成了其他女生，怎么想都觉得怪怪的。
单菀也觉得尴尬，慌忙摆了摆手：“我不饿，我等回家了再吃。”
身后风声停止。
她后背一僵，下一秒耳边传来男生微哑的声音：
“手给我。”
单菀想，自己这辈子大概永远无法对这个人说“不”。
人还没回过神来，身体已经自动做出反应——
她乖乖转身，向着对方伸出手去。
这时才注意到靳凛生手里拿了一瓶矿泉水。
她没敢看他那张脸，视线往下，停留在对方那双手上。
他的手掌偏大，指节瘦长，手背上可以清晰看到半透明的青筋，骨骼感很明显。
梁瑄她们私底下曾经说过，靳凛生的手一定很好牵。
单菀没跟异性牵过手，她也分辨不清楚男生什么样的手更好牵，牵起来又是什么感觉。
只是一想到这，她便有些耳热。
他拧开了瓶盖，将瓶子里的水全往她双手上倒。
冰凉的水分沿着她掌心的纹路迅速流淌开，一颗心也浸到水里。
说不清这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上，她的手指便不自觉颤抖、蜷缩。
头顶上，男生忽然笑了声：“真小。”
“诶？”
单菀下意识仰头，靳凛生已经将瓶盖再次拧紧，敛着眼睫没再说话。
似乎连刚刚那两个字都是她幻听了。
她愣了好一会，才用力挥手将残留的水珠抖落出去。
一颗心好像也跟着落到了哪里，再找不回来。
回家的路上，单菀在心里组织了好一会语言，才装作不经意提起：“我想长高，以后每天我都跟着你去跑步吧。”
洛栖桐乐了，“一言为定。”
见对方完全没起疑心，单菀才松了口气。
说实话，她还是很讨厌早起，讨厌跑步。
可是一想到在寒假里也能见到他，她从这一刻就已经开始期待明天的到来了。
*
但那天之后，靳凛生却再没出现过，只有叶炜祺每天雷打不动的给她们两个女生带早餐。
寒假一晃眼就这么过去了，单菀特意去量了身高，沮丧地发现自己还是只有155，完全没有任何变化。
硬要说有什么收获的话，大概是她和洛栖桐的革命友谊又进一步加深了。
说来也奇怪，尽管在男生中呼风唤雨，但除了单菀以外，竟然没有第二个女生和洛栖桐来往。
洛栖桐的父亲常年在外经商，很少回家，母亲身为厂里财务部门的一把手，整日忙得脚不沾地。夫妻俩都顾不上洛栖桐这个女儿，于是就给她报了一堆钢琴课、古筝班之类的培训课程，也不管她到底喜不喜欢。
他们更不知道，看似乖巧听话的女儿早就熟练地出入于市区里的各家黑网吧。
最初，单菀还以为洛栖桐只是痴迷于网络游戏才三天两头往网吧里跑。
直到有天，她无意发现洛家早就买了一台高配置的电脑。那一刻单菀才恍然大悟，也许洛栖桐只是怕孤独。
这点倒是跟自己挺像的。
于是慢慢的，两个严格意义上都没有朋友的女孩，就这么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开学前一天晚上，她在洛家那台电脑上再次登录了q/q。
刚登上，陡然响起的咳嗽声把单菀吓了一跳，洛栖桐好奇地抬头看她一眼，笑得很暧昧：“啧啧，哪个男的加你了？如实招来。”
“没有，别瞎说了。”
单菀故作镇定，小心翼翼点开了消息盒子。
【“白马非马”已经通过了您的验证请求。】
在一堆乱七八糟的新闻讯息里，这一行字是那么显眼。
她的心跳一下慢了半拍。
我和靳凛生，是好友了？
仅仅只是想到自己此刻就躺在那个人的好友列表里，单菀便紧张得有些喘不上气。
呼。
深呼吸了一下，她才忐忑地点开与他的对话框。
巧的是，这会他正好在线。
单菀悄悄扭头觑了一眼一旁的洛栖桐，对方正奋笔疾书赶着明天要交的寒假作业，头也不抬。
确认不会被洛栖桐注意到，她这才回过身去，轻轻移动鼠标，在表情包那一栏里挑了半天，终于选中一个自认为不会出错的“微笑”发送过去。
咳嗽声再次响起。
【白马非马：？】
问号？
这是什么意思？
单菀皱紧眉头思索着，很快又发了“你好”两个字过去。
那边没再回复。
她焦灼地看着对话框，恨不得钻到他的电脑里面，看看此时此刻屏幕后面的他究竟是怎样一副表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边终于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下一秒，对话框里又跳出来两个字——
【白马非马：你是？】
单菀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办，要说实话吗？
她莫名有种直觉，要是告诉了靳凛生自己是谁，对话一定会就这么夏然而止。
而自己也会彻底失去勇气，再不敢和他聊天了。
单菀迟疑了好一会，硬着头皮敲下四个字发了过去——
【黑色眼睛：随便加的。】
两秒以后，对面的头像直接黑了。
好似冬夜的冷雨兜头而下，少女的心凉了个彻底。
自卑与敏感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缚住，越收越紧。
单菀控制不住悲观地想，自己大概永远都跨不过去横亘在自己和靳凛生之间的那道银河。
如果她不是她就好了。
是陈黛也行，是林巧音也行，是谁都行。
只有单菀不行。
越是喜欢靳凛生，她就越是厌恶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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