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的、男生。
因某个字眼,单菀一颗心骤然收紧,正撕着火腿肠包装膜的手指瑟缩了下。
司瑾瑜借着后视镜观察着她的反应,“聊聊他咯。”
“不要,换个别的话题。”
单菀看向窗外,握着手机的指节因过分用力逐渐泛白。
“怎么?”
司瑾瑜故意停顿了好一会,才慢悠悠问:“怕被某个人听到啊?”
被戳中心事,单菀倏地瞪大眼睛,下意识看向正在开车那人。
可惜被座椅挡着,她压根看不到靳凛生现在是怎样一副表情,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没什么好说的,他、他人挺好。”
司瑾瑜却是坚持打破砂锅问到底:“好?这个字太广泛了,你得形容一下,到底是怎么一个好法?”
“他——”
单菀垂下眼,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吞吞吐吐:“个子很高、正直、温柔……”
她费劲搜刮出一堆褒义词,而后总结道:“反正,他就是很好、很好。”
司瑾瑜定定地盯了她好一会,而后高深莫测笑了下。
“听你这么一说,之前倒是我想岔了。”
“什么?”
单菀刚抬起头,猝不及防撞进后视镜里男人漆黑的眼里。
靳凛生眉宇间隐含不耐,看上去好像——
并不太愉快。
为什么呢?
是嫌她太吵了?
四目相接,单菀心慌意乱先撇开眼。
刚才为了不被他们听出来自己喜欢的人正是靳凛生,她还刻意套了一些和他明显不相干的形容词。
想来,这样应该不会被发现的……
夜渐渐深了,车内没人再说话。
单菀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再次睁开眼时,已经是凌晨三点钟。
叫醒她的是靳凛生,逆着光,男人神色晦暗不明——
“服务区到了,要下来透口气吗?”
单菀缓慢眨了下眼,意识逐渐回笼。
刚睡醒的声音过分的软:“好,谢谢。”
靳凛生似乎愣了下。
狭小的空间里,男人身上的气息被无限放大,完全包裹住她。
他的视线好似带了温度,落在单菀面上时,她不自觉心跳加速,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我去下洗手间。”
手忙脚乱拿开身上盖着的外套,在那一秒钟单菀后知后觉——
这一件,不是她的。
从手感上来看,好像是靳凛生穿过的那件黑色皮衣……
奇怪。
他的外套怎么跑到我身上来了?
一路胡思乱想着来到女厕。
三更半夜,又是在这种偏僻的服务区,女厕里一个人都没有。头顶白炽灯忽明忽暗,一扇扇厕所门被风吹得“吱呀”作响。
单菀捏着鼻子,小心翼翼踩在脏兮兮的地上,选择了最外边那间。
大多数鬼故事发生的背景都是在公厕,要说一点也不害怕是假的。
但毕竟人有三急,再怕,还是得硬着头皮上。
快速解决完生理需求,单菀猛一提起裤子,跟逃命似的往外跑。
没想到刚一冲出来,脑袋就直直撞上一道“铜墙”。
她仰起脸,在看清对方的面容后才松了口气:“靳凛生,你吓死我了……”
对于她这样的反应,男人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司瑾瑜说那边有卖关东煮,问你要不要。”
单菀本来还没觉得有多饿,可一听见关东煮这三个字,眼睛“噌”一下就变得亮晶晶——
“在哪呀?我也去看看。”
被这么一打岔,她自然也就忘了问靳凛生,他怎么跑来女厕所门口了。
*
填饱肚子后,车子再次启动。
驾驶位上换成了司瑾瑜。
靳凛生原本是要坐到副驾上的,却被司瑾瑜赶到了后座——
“赶紧到后边补会眠,天一亮起来跟我换。”
他没坚持,只叮嘱了句:“开慢点,到下一个服务区叫我。”
车门关上,男人靠着车窗阖上眼皮。
灯光熄灭,黑雾里,单菀只能看见身旁那人模糊的身形轮廓,而他身上清冽的味道却比任何时刻都来得清晰。
是一种皂感的木质香,清清冷冷,始终暖不起来,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压迫感。
夜色静悄悄,她听见有什么东西正不停从自己心口处溢了出来。
原来,和喜欢的人静静呆在一块,是这样的感觉。
幸福到,哪怕下一秒洪水来袭,她也不想逃跑了。
忽然间,单菀想起了那个遥远到几乎完全模糊的学生时代。
那是高二暑假快结束的某个雨天,在从补习班回家的四路公车上,她难得碰上了靳凛生。
这班车向来很挤,更别提遇上了突如其来的大暴雨。
而那一年夏天,几乎整个长夏市的学生都听过四路公车上的色魔传说——
有个中年男人喜欢挑学生们放学的时间点来挤四路车,然后再趁着人多对女生上下其手。
不少女生,包括性格彪悍的洛栖桐都曾在这猥琐男手里吃过亏。
那天实在倒霉,单菀第一次抛弃了平日里的长衣长裤,换成吊带跟热裤出门,恰好就撞上那色魔了。
对方故意往她身上挤,单菀几次瞪他,他却反而更加来劲了。
在这中年男人眼里,像她这样浑身上下书卷气很浓的少女是最好欺负的。她们羞耻心太强,而中国式教育向来对性这一字讳莫如深,就算吃亏了,她们也不敢对旁人吱声。
于是他便更加肆无忌惮。
可他想错了。
就在那只咸猪手快碰上她的大腿时,单菀先一步拿出了书包侧边网兜里放着的那根圆规,对着男人的手背就是精准的一下扎了上去。
下一秒,整个车厢都听见了对方鬼哭狼嚎的叫声。
男人反应过来,怒气冲冲:“臭婊/子——”
那一巴掌离她的脸只有半个拳头的距离,电光火石之间生生被另一只手给拦下了。
掌风拂过她额前的发,单菀在那一瞬间讶异地睁大了眼。
上前来将她挡在身后的男生身形高大,黑短发茬薄薄一层紧贴着头皮,瞧着清爽又利落。
上身套了件灰色棉t,领口松松垮垮,锁骨的形状清晰而漂亮,脖子上边挂了条红绳。
是尊糯种飘绿的玉佛。
衬得肤色更为冷白,质感冰凉。
“干嘛呢?”
他似是刚睡醒,嗓音微哑,懒洋洋的。
语气听着漫不经心,但靳凛生的动作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他一边攥住那中年男人的手腕,另一只手抓起对方的衣领,眼底褪去平日里的散漫冷淡,随之而来的是深冷的戾气。
虽说两人的年龄差了一大截,但在身高上,男生完全碾压了男人。
后者立马便怂了,一开口磕磕巴巴的:“你、你松开,你哪个学校的,我警告你啊,再不放开我……”
空气中突然清晰传来骨骼断裂的声响。
靳凛生终于松了手。
尾指骨折了,中年男人哭天抢地,可惜得不到车里任何一个人的同情。
到了下一站,他便狼狈地跳下去了,连伞都忘了拿。
这事让单菀一举成名,连章睿那家伙都开始喊她一声“姐”。
男生们在背地里议论,说这姑娘平日里看着闷不吭声的,实际上比谁都彪。
但其实关于这件事的大多数细节,单菀已经记不太清了。
唯一深深刻在她脑海里的,是雨声渐大、天色昏黑时,车窗玻璃上水汽氤氲,头内的灯终于亮起,玻璃上模糊映出她和他的身影,靠得很近很近。
她正偷偷看着,却猝不及防和那双桃花眼对上。
少女心跳骤停。
身体像是被龙卷风裹挟着,混乱、不安、又雀跃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