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叫做司马荂,济阳王叫做司马馥,名字看起来不一样,其实发音都是“fu”。就像他们的身份,同样都是帝后生的嫡子,一个是太子,一个只是藩王,天壤之别。
几乎所有皇室都摆脱不了一个规律:不当皇帝,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一当皇帝,父子相疑,兄弟相残。
唯一逃脱这个规律的只有一个人——就是清河的白痴父亲。
建始帝当了皇帝,封了嫡长子为太子,太子早就成家立业,连孙辈都有了,羽翼已丰。建始帝需要太子这个储君稳定国本,却也不得不防着太子,所以他将负责皇宫守卫的中领军交给二儿子济阳王司马馥,以坐稳龙椅。
但是呢,建始帝又担心二儿子野心膨胀,起了夺储的心思,于是又同意太子将东宫詹事刘琨塞进中领军当副将军,以牵制济阳王,让儿子们的势力达到平衡,他的皇位才能稳定。
几乎所有皇帝都是这样摆弄儿子们的,建始帝也不例外。
太子唯一的出路是当皇帝,只要当了皇帝,弟弟们就是他的臣子。
所以,当太子声称他和清河毒杀建始帝无关,济阳王是不信的——或者,他明知太子是被清河栽赃陷害,也会装作不信。
生日宴会,只有皇帝和身为中领军大将军的济阳王有资格佩剑入内,连太子都不能。
济阳王知道,将错就错,这是他翻盘当皇帝的唯一机会。
偏偏此时吓瘫了的河东公主火上浇油,“济阳王明鉴!我妹妹没这么大的胆子,她今天才满十二岁,还是个孩子,她平日胆小如鼠、奴颜婢膝,只晓得讨好皇帝皇后,那敢有弑君的念头!再说我妹妹身居深宫,那里来的毒物?一定有人把毒物给她的,逼她的!”
太子的确幻想过父皇了我登基,可是无论弑父还是弑君,他都没这个勇气,他指着给瞎点火的河东公主:“你这个含血喷人的毒妇!跟你那个又丑又矮又黑的亲娘一个德性,你们姐妹两个联手毒杀我父皇,还污蔑我,我……杀了你这个毒妇!”
太子拔/出已经昏迷建始帝身上的佩剑,向河东公主刺去。
河东公主大声尖叫,连滚带爬到了济阳王身边,“王爷救我!”
看到太子拿着武器,济阳王更加疑心,他大手一挥,命长乐宫里的中领军拦住太子。
太子被阻,心急如焚,“二弟,你信我还是信这两个狼狈为奸的妖妇?她们的父母都关在金墉城,表面臣服,其实早就起了异心,毒杀父皇,还挑拨我们兄弟!母后,您说是不是?”
一直抱着建始帝大哭,惊慌失措的皇后终于清醒过来,看到两个亲儿子对持,连忙站在两个儿子中间,“我平日是怎么教你们的?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如今生了变故,弑君的凶手未除,你们就怀疑自己人了?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亲娘吗?还不快放下剑!”
皇后一出,众人只好先收起武器,目光看向清河这个罪魁祸首。
清河却大声叫道:“什么凶手?什么弑君?皇上驾崩了?冤枉啊!太子给我东西明明只是致人昏迷、缠绵病榻之物,我就是天大的胆子,被人用父母性命胁迫,也断然不敢弑君的!”
这下众人的目光再次转向建始帝,发现他胸膛起起伏伏,还没死呢。
父皇不能死……他若死了,我就百口莫辩了。
太子冲过去,解开荷包,拿出一枚药丸要往建始帝嘴里塞。
“太子大哥要干什么?”济阳王挥手夺过药丸。
太子急道:“这是可以解百毒的药丸,传说是神医华佗的配方,我带在身上保命用的。快快服侍父皇服下,或许能够救父皇。”
清河乘机叫道:“你们快看,皇上还没死,只是失去知觉,我并没有弑君!”
太子怒道:“小贱人闭嘴!休得含血喷人!”
太子冲过去要打清河,依然被济阳王的人拦住。
清河绝对不能死,她是太子弑君的证人。济阳王必须保护她的性命。
清河跪趴在地,眼泪把妆面都哭花了,瑟瑟发抖,“太子殿下,我已经完成任务,不要杀我父母,求求你们了。”
太子只得再次向母亲求援,“母后,您是知道儿子的。儿子岂会做出弑君弑父这种大逆不道之事?分明是这小贱人污蔑儿子。”
皇后还是相信儿子的,对济阳王说道:“快把药丸给我,我亲手喂给你们父皇,无论后果如何,我一人承担!与你们兄弟无关。”
喂死了还行,万一喂活了怎么办?可是不给母亲,就是不孝。
济阳王顿时觉得手中鸽子蛋般的药丸有千金重。
皇后见儿子还在犹豫,劝道:“你要相信你哥哥,清河公主一介女流之辈,只有十二岁,断想不出这等阴谋诡计,你要好好审她,问出幕后主使。现在是兄弟团结一致的时候,快把药丸给我。”
看着母后偏向太子大哥,济阳王心里不是滋味,正好太医赶来了,济阳王把药丸给了太医,“你快验一验是什么东西!”
又对皇后说道:“母后,儿子不是不信太子大哥,而是担心有人故意调换大哥的荷包,把解百毒的解药换成毒/药,这样太子大哥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母亲要顾忌太子名声啊。太医,你看看这个药丸到底是何物?”
拖就一个字,济阳王是长乐宫第三期盼建始帝去死的人——排名前两位的是清河与河东。
太医看着建始帝七窍流血的惨样,凭经验就已经放弃抢救皇帝了,他拿着药丸六神无主,“要验药并不难,但是需要时间,至少两个时辰。”
太子等不起,把心一横,抢过药丸,在水里化开了,自己咕嘟咕嘟喝了两口,然后对着济阳王怒目而视,“现在二弟放心了吧!太医,快喂给皇上!”
太医还是不敢,端着药盏看着皇后,“这个……此药来历不明,微臣不敢——”
“我来。”皇后抬起建始帝的上半身,给丈夫灌药。
济阳王看太子大哥甘愿“以身试毒”,证明了自己的清白,顿时慌乱起来:怎么办?夺位不成,还和太子撕破脸,结了仇怨,无论父皇是否醒来,都是太子大哥登基,到时候秋后算账,我岂有活路。
济阳王把目光转向伏地求饶的清河,一把抓住清河的衣领,掐住她的脖子,他是习武之人,轻而易举的将小小的她举在空中,“你小小年纪,心肠何其歹毒,下/毒弑君,还要离间我们兄弟!说,你受何人指使!”
清河双足离地,就像上吊,只觉得脖子快断了,无法呼吸,眼前雕龙画凤的天花板变得模糊起来,她无助的挥舞着双手,双腿乱蹬。
就这样死去吗?清河不服,我还没有看见父皇复位啊!
河东公主吓得膝行到济阳王跟前,抱着他的大腿哭道:“你放开她啊!你掐着她的脖子,她怎么说话?快放开!你会掐死她的!”
济阳王放手,清河从空中砸下来,半个身体砸在了河东公主身上,把姐姐砸趴下了。
空气涌进来,清河捂着脖子大声咳嗽,河东公主脸着地,牙齿把下巴磕破了,满口血沫,姐妹两个狼狈不堪,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济阳王拔剑,停在河东公主的咽喉处,“清河,你要是不招,我就先杀了你姐姐,然后从金墉城绑来太上皇和皇后,一个一个的逼你,看你能熬到几时!”
“啊!”河东公主怕死,大声尖叫,其穿透力简直要超过报晓的公鸡,“清河,你要救我!快招啊!我要是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清河觉得嗓子就像生吞了一碗胡椒粉般又刺又麻又疼,看着济阳王要杀河东公主,忍着嗓子疼痛说道:“我招!是……是——”
“是谁?快说!”济阳王的剑刺破了河东公主的肌肤。
“是齐王!”清河叫道:“是齐王司马冏!齐王派了信使联系我,传达齐王的意思,是齐王要我这么做的!齐王说他已经在朝歌集结二十万军队,要打到京城勤王,如果我毒杀了皇上,栽赃给太子,挑唆太子和济阳王互相残杀,到时候群龙无首,他兵临城下,必定势如破竹,攻进洛阳城。”
四大藩王在朝歌集结军队勤王这事是绝密,但是皇后,太子还有济阳王这种皇室核心人物是知道的。
清河的话半真半假,逻辑严明,这种谎话足以以假乱真。
济阳王问:“信使在何处?”
清河指着河东公主,“你……你先放了我姐姐。”
济阳王放了河东公主,剑指清河的心脏,“你以为你还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吗?”
河东公主一个饿虎扑食将清河从利剑前面推开,抓住她的双肩疯狂摇晃,唾沫横飞,“妹妹!你糊涂啊!这是引狼入室你懂不懂!你还那么小,根本不懂得人间险恶,你以为齐王是什么好人?皇上没有动我们的父母,太上皇和太后在金墉城过的好好的,皇上保证我们姐妹富贵,还为你举办盛大的生日宴会,你怎么还不知足?济阳王,我妹妹年少无知,她被齐王这个小人利用了,她不是主谋啊。”
河东公主不是演,她没有那么好的演技,她是真的相信了清河的鬼话……
清河只觉得肩膀都快被河东公主捏碎了,被喷了一脸的唾沫,还被摇晃的头晕眼花。
济阳王嫌河东公主聒噪,一脚将她踢开,剑指清河,继续逼问:“齐王信使在何处?还有谁知道?快说!”
这时太医给建始帝灌了据传神医华佗配的灵丹妙药,不晓得是药起了作用,还是回光返照,建始帝睁开了眼睛。
“皇上醒了!”皇后和太子齐齐叫道。
济阳王听说父皇没死,顿时心头一沉,希望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他收剑,提着清河的领口,将她拖到建始帝跟前邀功,“父皇,就是清河乘着敬酒的时候投/毒,把父皇害成这样的,儿子刚才已经审问过她了,她招认是受了齐王司马冏的指使。”
建始帝脸色灰败,连右眼皮上的黑瘤都黯淡了不少,他艰难的抬起右手,指着清河,“你……养不熟的白眼狼,和乱臣贼子勾结……毒杀朕!”
清河的发髻已乱,妆容已花,嘴上的胭脂扯到了嘴角,就像一抹蚊子血。
看着建始帝眼中的杀气,长乐宫外还没有兵戈的动静,清河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无缘见到父皇复位了。
济阳王上前邀功,太子不甘落后,说道:“这个小贱人刚开始还污蔑儿子是主使,挑拨离间,幸亏母后没有上当,相信儿子的孝心,将儿子用来救命的药丸化开给父皇服用。”
都这个时候,太子还不忘记告我的状,倘若他将来登基……济阳王握紧了剑柄。
两个儿子列举了清河累累罪状,建始帝气得从暖席上蓦地坐起,指着清河道:“杀……杀了她!”
河东公主刚才被济阳王一脚踢到了墙角,疼得像个虾米似的蜷缩起来,闻言建始帝要杀清河,顿时忍痛改为跪姿,磕头求饶,“皇上!我妹妹年幼无知,被奸人所骗——”
“住口!”建始帝突然红光满面,他不知那里的来的力气,掀翻了案几,“你们姐妹都是白眼狼,都去死!”
河东公主求饶不成,反而要和清河一起死,顿时吓得腿软,瘫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也哭不出了。
“水,给我水。”建始帝只觉得咽喉肚肠灼烧般疼痛,太子和济阳王争抢着给父皇倒水,两个杯子几乎同时放在建始帝唇边,皇后顺手接过太子的杯子,给丈夫喂水。
建始帝张开嘴巴,可是他的咽喉就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掐着脖子,越来越紧,连吞咽都困难,喂进去的水大多顺着唇角流出来了,龙袍湿了一大片。
刚刚艰难的咽进去,建始帝就开始疯狂的咳血了,鲜血不停地从鼻孔、耳朵、甚至双目都变得赤红,眼角流出两行血泪,很是骇人。
看着父皇这个样子,太子和济阳王都顾不得杀清河和河东,跪在建始帝两边当孝子,大呼“太医,快救救皇上!”
太医摇头,“此毒太过凶猛,已是救不得了。”
太医这张嘴巴简直有毒,话音刚落,建始帝就猛喷出一大口血,身体就像被雷劈了似的猛地抽搐,双腿一瞪,双手一撒,张着嘴巴,双目圆瞪,停止呼吸,瞳孔散开。
死于非命,死不瞑目。
“皇上!”皇后抚尸大哭,“皇上驾崩了!”
所有人都跪下来,齐送皇上归天。‘
济阳王一剑刺死太医,“既然你救不了皇上的性命,就下去服侍皇上吧。”
太医无辜枉死,济阳王杀气腾腾,要杀了清河,要她给父皇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