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兄,你来了,欢迎欢迎……”詹二一见周嘉荣就特别兴奋,亲热得像重逢了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一般。
周嘉荣受宠若惊,拱手道:“詹兄,冒昧来访,打扰了。”
詹二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纪兄哪里的话,多亏你来了,不然我又要头痛了。”
这让周嘉荣疑惑不已:“詹兄何出此言?”
詹二边把周嘉荣往待客的偏厅领边洋洋得意地说:“若非纪兄登门拜访,我哪有理由翘课啊。”
他用招待友人为借口才翘了课,气得先生吹胡子瞪眼。
周嘉荣恍然失笑:“看来詹兄是真的很厌烦念书。”
詹二瞥了他一眼:“纪兄对此应深有体会才是。”
周嘉荣没忘记自己扮演的角色,笑道:“是啊,让我做生意行,让我念书,那真的跟脑袋上套了个紧箍咒一样。”
两个“学渣”相视一笑。
詹二仿若找到了知音,将周嘉荣领进偏厅落座后就迫不及待地说:“纪兄第一次来咱们漳州府,我当尽地主之谊才是,不若我带你出去转转,见识见识咱们漳州府的风土人情。”
周嘉荣看着他兴奋的眼睛,明白了,转转是假,想找借口开溜出去玩才是真。
周嘉荣可不是真的来哄这个二世祖开心的。
他轻轻一笑说:“詹兄,转转的事可稍后再说。今日我来找你是有一笔买卖想与你谈,若是成了,以后詹兄也有一门营生,兴许令尊就不会天天让你念书了。”
一听詹二就来劲儿了,惊讶地看着周嘉荣:“哦,纪兄有什么好生意,说来听听?”
周嘉荣笑着道:“多亏詹兄的福,我带来的绸缎布匹已经卖出去了。绸缎最终卖出了八两银子一匹的价格,比江南足足贵了二两银子。”
詹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是很感兴趣,这点布匹绸缎也不过就是一两千两银子的利润罢了。
周嘉荣仔细观察詹二的表情。
一个四五品的京官,一年的俸禄也不过一百多两银子,一千多两银子,抵得上他们十年的俸禄了。可这样一笔钱,詹二一个没有功名在身,也无任何进项的年轻人却不放在眼里。
除非詹家祖上巨富,留下了丰厚的家业,不然,这詹家肯定干净不到哪儿去。
周嘉荣话音接着一转道:“若是量大,在江南我可拿到五两银子一匹的绸缎,转卖到漳州府就是八两银子,若能拿个三四万匹绸缎,转手一卖,其中利润都近十万两银子。”
啪!詹二的茶杯掷到了桌子上,茶水从杯中洒了出来,他也顾不得,惊讶地看着周嘉荣:“这么多?”
周嘉荣笑道:“詹兄,货源我可解决,运输护送的人我也可解决,不过我手里不是很宽裕,因此想找个搭伙的。我与詹兄一见如故,这漳州府詹兄说话又有几分重量,故而想与詹兄合伙,詹兄可愿与我一道赚这笔钱?”
十万两银子,五五分,那也是五万两银子。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詹二自然是心动不已。
不过他平时出手虽阔绰,但到底还没分家dú • lì门户,用钱还需经过家里,因此一时半会儿也不敢应承,只能问道:“不知纪兄还差多少银子?”
周嘉荣给他算账:“若进三万匹绸缎,成本需得十五万两银子,我家里略有薄产,家中在江南也有几分薄面,可先支付十万两的定金,余下的五万两等这笔买卖成了再给,那便算十万两银子,此外,从江南运送这批绸缎过来,马车、押送人员食宿费用,镖师的工钱,一并算下来要五千两银子左右,初期至少得准备十万三千两银子。其实若能走水路,从杭州府上船,一路南下,直达漳州府,运输成本要低廉许多。不过听闻东南沿海一带,海盗盛行,若是不小心遇到倭寇海盗太危险了,还是走陆路更好一些,大不了多雇一些车和镖师罢了。”
“什么海盗,都是瞎说的,这个你不用担心。”詹二皱着眉头说,“陆运和海运到底哪个更方便?”
周嘉荣笑着说:“自然是海运,陆路山高水远,若是遇上糟糕的天气,路面湿滑又或是遇到劫匪,很耽误时间。相较之下,海运会省力气许多。”
詹二说:“那就走海路,海上的事你别担心,不会出事的。”
周嘉荣听他说得信誓旦旦,明白自己这步棋没下错,这詹家跟海盗必然有勾结,不然詹二一个什么都不是的纨绔子弟不敢夸下这种海口。
果然,东南沿海一带,海盗屡除不尽是有原因的。
周嘉荣故意很震惊的样子:“若真能如此,那自然是最好,帆船一路南下,日行两三百里,若是顺利,只需四五日便可抵达漳州府,比之陆路运输要快许多。”
詹二拍板:“那就走水路。”
周嘉荣略有些迟疑:“可……万一若是在海上遇到劫匪,那咱们那点人恐怕不是……”
“别可是了,我说没事就没事。”詹二大声打断了周嘉荣的话。
周嘉荣看他坚持,便道:“詹兄在漳州府说话颇有分量,你说没事,我便信你。既如此,不若詹兄出五万两银子,我出五万两银子和海运的开销,等将绸缎运回来,卖掉之后,再扣除掉五万的成本,余下的,你我五五分成,詹兄意下如何?”
出五万,时候可分得四万五千两银子的利润,几乎翻了一倍,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月,这个利益太诱人了。
詹二虽是个二世祖,但也不是那种完全没脑子的,对于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他还是有些警惕:“这笔买卖,纪兄一人就可做,大不了一次少运一些就是,为何要拉上我?”
周嘉荣笑道:“詹兄实不相瞒,我是想做给我父亲看看,我虽不是读书的料,但我会做生意,我可不是我父亲口中那种败家子。至于为何要拉上詹兄,这么大笔绸缎要一下子卖出去,只是袁家恐怕吃不下,恐还得詹兄出面寻找合适的买家,我寻货源,詹兄负责卖家,各自利用了咱们的人脉资源,彼此皆得利,还可交上詹兄这个朋友。以后若有好买卖,咱们也可继续合作,一块儿赚钱,岂不美哉?”
詹二明白了,周嘉荣看中的是他地头蛇的身份能带来的资源和便利,那这就说得通他为何会找上一面之缘的自己了。
詹二也想干出一番成绩,这样他父亲才可能不会一直这么逼着他读书了。他羡慕纪三,同时也希望获得别人的认同,只是五万两银子对他来说太多了。
他可以找狐朋狗友,还有些交好的亲朋借钱,但要不通过家里就借出五万两银子也不容易。
周嘉荣见他面带难色,笑问:“詹兄可是有顾虑,可以说出来,咱们一起商量解决。”
詹二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就……那个五万两有点多,在事情没成之前我不想家里人知道,所以……”
“不知詹兄可拿出多少银子,若是相差不大,就由我去想办法。若是差距比较大,我也没法子,那咱们这次就少拿一些,先赚一笔等有了本钱再继续。”周嘉荣想了个折中的方案。
詹二不大情愿,少拿货那就意味着少赚银子,钱太少,怎么能够震惊他的家人,继而改变他父亲的想法?
“我再想想办法吧。”詹二捏着下巴说。
周嘉荣道:“好,等詹兄备好了银子,我便让我家掌柜的带一半的镖师回去,备了货送过来,我与詹兄一块儿去码头迎接他们。”
这是他要留下来做人质的意思,让詹二放心给银子。
詹二还真有点怕周嘉荣拿了银子就跑路了,听说他留下,便放心了:“好,纪兄稍等,我这就去筹措银子。”
他身份摆在这里,狐朋狗友还有些亲朋都答应借钱给他,这个几百两,那个几千两,但还是差一截,随后他又找了一个买家才凑齐这笔钱。
周嘉荣听说詹二来访,还带了银子,心里很是诧异,不过短短三天,詹二这样一个纨绔就凑齐了这么多银子,是他低估了詹二。
“詹兄这速度真是快,叶掌柜,派人清点好银子,准备好,明日一早就上路。”周嘉荣吩咐旁边的叶和通。
叶和通连忙笑道:“是,三少爷。”
詹二笑了笑,问:“纪兄,他们携带这些银子可是准备走陆路?”
周嘉荣点头:“没错,按原路返回。”
詹二挑了挑眉:“来时你们用了多长时间?”
周嘉荣说:“日夜兼程,道路很顺利,没出什么意外,用了八天多。”
詹二笑了:“纪兄不是说走水路更快更方便吗?带这么多银子万一在路上遇上了劫匪怎么办?不若让他们走水路吧。”
“这……”周嘉荣有些迟疑,压低声音说,“这么多银子走水路真的安全吗?万一……”
詹二拍着胸口保证:“没有万一,他们若现在能准备好,我与纪兄亲自送他们去码头,找一艘北上的船,让他们搭顺风船北上。纪兄既不放心,我派两个人跟着,保证让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到杭州府。”
周嘉荣忙道:“如此自是最好,有劳詹兄了。”
詹二端起茶杯边喝边说:“那可是我的银子。”
周嘉荣听明白了,詹二是怕这笔银子在路上出了什么岔子,所以才坚持要走水路,同时也是给他展示实力。可惜了,他不知道,他越是展示,暴露得越多。说到底,还是周嘉荣利用了詹二急于出人头地的心理,若换了詹父,定然不会如此顺利。
周嘉荣装作没有听见,只是让人去催叶和通他们快点准备好,今天就出发。
叶和通早收到了命令,因此收拾起来很快,清点完银子之后便来告诉周嘉荣:“三少爷,都准备好了。”
“现在就出发吧。”周嘉荣站起身道。
一行人带着五万两银子出发去了码头,路上周嘉荣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扭头问詹二:“詹兄,不知可有人收购肥皂,若是价格合适,我想捎带一批肥皂过来,我世交家中有肥皂坊,日产数百块肥皂。”
詹二自从用了肥皂之后便摒弃了澡胰子,听说周嘉荣还认识做肥皂的富商,啧啧称叹:“江南多富商,真是名不虚荣。不知纪兄能拿出多少?”
周嘉荣琢磨了一下说:“几千万把块吧,我昨日在街上逛发现这边肥皂一两五一块,在我们江南,只需一两银子,若能运几千块过来,占地又小,还可将运费赚起来。”
这点银子詹二不是特别看得上,便说:“一会儿我帮你问问。”
一行人来到码头。
这是周嘉荣第一次看到码头。
漳州府的码头很是壮观,地面上铺着青石砖,放眼望去,海天一线,仿若没有尽头。
无尽的海面上漂浮着大大小小的船只几百上千艘,不过这些船大多是小型的渔船,只有少部分是大型的商船。商船上都标记着东家的名字,一望便知。
不过因为海禁的缘故,这些船只能北上,往北方运输东西,若是从南边来的,按照规定便不能进港。
海水自带一股咸腥味,不是很好闻,詹二皱了皱眉,直接找到码头的舶官,大剌剌地说:“我有个朋友要北上,你帮忙找一艘去杭州府的船,捎带他们一程。”
舶官认识他,连忙点头哈腰笑道:“原来是詹二公子,您稍等,小的这便去给您找船只。”
人走后,詹二对周嘉荣说:“纪兄稍等,我去帮你问问肥皂的事。”
“多谢詹兄了。”周嘉荣感激地说,然后悄悄给刘青使了一记眼色。
刘青借口要上茅房,跟着走了。
不多时詹二便回来了,告诉周嘉荣:“纪兄,你的肥皂若是多,对方可出二两银子一块,你尽管送来便是。”
周嘉荣惊喜不已:“多谢詹兄,等事成之后,我一定要宴请詹兄,请詹兄切莫推辞。”
詹二笑着答应。
不一会儿,舶官回来,说找好了船只,明早就有一艘船要出发去松江府,正好要路过杭州府,可顺路捎带他们一程。
于是一行人将叶和通等人和五万两白银送上了船。
周嘉荣看见了这艘船挂出来的旗帜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张”字,他记在心里没表。
回到客栈后,刘青立即向周嘉荣说了所见所闻:“那詹二公子在西边码头上见了一个从渔船中出来的男子,说了两句话后就回来了。不过小人观那男子穿着一身粗布短打,肌肉发达,不像是主事,倒像是个跑腿的。”
“漳州府市面上肥皂才一两五银子一块,他却能以二两银子的价格收购,还多多益善,除了高价卖到海外,我想不出其他的原因。”周嘉荣敲着桌子说。
刘青也赞同:“少爷,看来有些渔船是伪装,不若让小人带人悄悄潜入码头,探查一番。”
周嘉荣瞥了他一眼:“急什么?小鱼才出来,咱们就跳出来,小心打草惊蛇了,不要着急,慢慢等,大笔的生意还在后面,我不信不能引蛇出洞。”
刘青摸了摸脑袋:“是小的太急了,但咱们就这么干等着吗?”
周嘉荣轻轻摇头说:“当然不是,叶和通他们最快也要十几日后回来,我准备去附近几个州府看看。准备一下,明日我们去见了詹二就出发。”
现在他有一张畅通无阻的人形护身符,不趁着这时候到处了解了解情况,那还等什么时候?
***
同一时间,詹家,漳州府通判詹向平将詹二叫道了书房:“听夫子说,你这几日经常逃课,做什么去了?”
“告状精,就只知道告我的状。”詹二嘟囔了一句,不想事情还没办成便告诉父亲,含混地说,“就,就最近交了个朋友,陪他转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