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一会儿,一个老臣站出来道:“绵延子嗣这可是关系江山社稷的大事,况且补充后宫能花多少银子,与养百万雄兵相比,所费少之又少?”
“少?武承东你跟杨大人算算,过去五十年,后宫每年花费多少银子?”周嘉荣淡淡地说。
武承东只隐约记得一个大概,垂着头说:“一百到三百万不等。”
周嘉荣讥诮地看着杨大人:“听到了吗?最少的也百万之巨,绥平十五年,后宫的脂粉钱便达到了四十万之巨,还不说诸多后妃的吃穿用度,数万名宫人的吃穿用度俸禄,众多宫殿的维护……而一名士兵,一个月薪俸顶多不过五钱银子,算下来后宫一年的开销可养十几万士兵,,够西北军一年的军饷,杨大人还觉得少吗?”
朝堂上鸦雀无声,杨大人的头都快垂到地面了。
周嘉荣冷厉的眼睛扫视着这些大臣们,他们并不是不知道,而是没将这当回事,毕竟古往今来,莫不如此,帝王贵族的奢侈跟底层百姓的贫穷宛如一道永远都跨不过的天堑。
周嘉荣收回了目光,对朱强道:“朱尚书,朕让你统计的历年兵丁逃亡事件,还有兵户削减的情况,你跟诸位大人说说。”
朱强这才明白前几日陛下突然让他整理历年兵丁逃亡数量和兵丁人数、兵户人数的变化情况的缘由。
“是,陛下,开国之初,大齐有世兵一百一十万,七十四万兵户口,及至元和二十三年,减至一百零三万,兵户七十二万,绥平十二年,世兵九十六万,兵户六十七万户……去年的统计,目前有世兵七十五万,兵户五十六万。至于逃兵,开国之初,因世兵都能分到土地,并不用服劳役,上交田赋,鲜少有逃兵,元和二十八年,逃兵逐渐增多,先是一年几例,逐步增加到几十几百,去年有逃兵八百四十人。”
一旦有逃兵,将会牵连家人,其所分配的土地也会充公,若非实在忍受不了,没有人会轻易做逃兵,因为被抓住,这可是杀头的死罪。
但就这样,每年仍有不少逃兵。而且这还只是报上来的数字,私底下买通长官,弄虚作假,改头换面做逃兵的亦不少。
周嘉荣面色冷然地看着大臣们:“诸位大臣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四周鸦雀无声,竟无一人说话。
因为大臣们都看出了,陛下今日是有备而来,铁了心准备改革兵制。这时候只要脑子没进水的,都知道不能再跟陛下对着干,否则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见无人说话,周嘉荣语气稍缓:“当初先祖建国之时,百废待兴,国库空虚,长年战乱,民不聊生,无法向百姓征重税以养兵,只能实行世兵制。恰逢当时人口较少,不少乡绅地主出逃,留下大片的无主之地,正好可分配给士兵。可如今,军中土地兼并严重,各地土地都是有主之物,不能再继续给无地的兵丁分配土地,世兵制已无法维持下去。此一时彼一时,诸位大人不能抱着祖宗的规矩过一辈子,当审时度势,因势利导,以稳固大齐江山社稷,造福黎民百姓为己任。”
“陛下教训得是,是臣等愚昧。陛下所言甚有道理。”万永淳连忙说道。
其他几个刚才还极力反对的文臣,这会儿也改变了态度:“是臣等顽固不知变通。陛下心忧天下黎民,实乃我大齐之福。”
周嘉荣知道,这些人嘴上应和,但不少心底里其实并不是很赞成的。除非是外敌打进来了,无兵可挡,他们才会真心实意地愿意给士兵们发军饷。
说到底,人与人之间的悲喜并不相通,他自己若不是亲自带兵打过仗,见识过世兵们的穷困悲惨生活,今天只怕也会跟这些高居庙堂之上的大人们一样,高高在上,不识民间疾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