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区不仅仅是拥有军属学校最多的一个,也是我们三区里人口最多的一个。当我们开进天山区的之后,就被整个区呈现的惨状所震惊。
我感觉,我们中区的情形与这里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了大巫,“惨烈”一词在这里得到了完美的诠释。
从入区的门口开始,就可以看到路边零星散落着难以数尽的尸骸,基本上每一具尸体生前都遭受了极为凄惨的撕咬,几乎都是断胳膊少腿,更有甚者被大卸八块,有的就被撕得几乎只能看到一副空荡荡的骨架子,覆盖在道路上如胶的黑红色的凝血,像是恐怖所代言的涂料,已经将整个街道蒙上了另一种颜色。
没有一具尸骸是完整的。
它们已经躺在这里很久了,应该已经有好几天的时间。因为西北夏季的天气本来燥热,尸体就快速腐化,变得臭气熏天。苍蝇四处横飞,这些浑身长毛、黑躯绿头、让人作呕的小生物肆意吞噬着亡者的遗志,即使是我们关紧了车窗,依然可以依稀闻见尸体腐烂所散发的冲天尸臭,听见成群的苍蝇发出好似饱腹之后满足的声音。
幸好后面的车厢没有开对外的窗户,不然车里的其他几人看到了我现在所看的景象,也会忍不住趴在腿上无力干呕。
街区的房屋布满了各式各样的伤痕,残缺的墙体和一个个不规则的坑洞,看起来都是往日猛烈的炮火遗留下来的痕迹。想必,天山区刚刚沦陷的时候,这里的城区就演变成了战场,可以想象,天山区的城防军由地面高抛的炮弹倾斜在大街小巷之中,企盼着乍起的高温和高速飞行的弹片能阻止感染体前进的脚步。
被炮火摧毁的汽车,被失控的装甲车撞断的路灯,以及周边早已被火焰烘烤过后的临时居民房,都在诉说着天山区已经无法避免的沦为人间炼狱的事实。
董庆尽量加快了前进的速度,但是路面上遍布的残骸和尸体,都在充当着减速带的作用。货车时不时就上下颠簸一下,每当这时我就知道,我们的车轮或许就碾过了一具死人的躯壳。
最近的一所校区,就在距离我们一公里的十字路口。不远,但是却也不近。
我不自禁攥紧了手中的弹弓,口袋里随着汽车颠簸而碰撞发出声音的空子弹壳以及硬币指引者我的左手,一旦遇到突然从附近阴暗角落猛冲出来的感染体,我就做好了能在弹指一瞬之内取出子弹,拉弓发射的准备。但是一路上,除了有时候能让人突然揪心的颠簸以外,基本上没有碰见游荡在街头的感染体。
这偏偏就是最诡异的地方。
每次我们畅行在沦陷区之内,精神高度紧张得时候,这些感染体总是如此一致地不知去向。
它们去了哪里?为什么都消失在了街头?我们不知道,也不清楚。只是知道,有时候,它们就会突然从我们意想不到的时机和地方冒出来,给我们当头一击。
经常,我就在想,仔细思考,它们难道真的全部都是从东面来么?如果是从东面袭来,为什么两片大沙漠没有阻拦住它们?我觉得没有什么生物能够在那样寸草不生,干燥高温,长时间的暴晒下存活下来。
而如果不是从东面袭来的,是从北方踏雪而来,那么为什么两座大山没有迫使它们停下脚步?高大延绵且陡峭的山体以及顶端寒冷至苔藓都无法存活的的空气为什么没有阻碍它们的脚步?
它们到底还有多少?
我们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学校。
校园门口的大理石石碑上用小篆雕刻着一行喷了金漆的大字:第八军属中学。
校区的自动门已经严重扭曲,从这破败不堪的大门就能够知晓这座学校也已经被感染体攻破,不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了。不知学校里面还有没有像我们当时那样躲藏起来的幸存者。
董庆将货车熄火,接着用力拍了一拍背后的铁皮车厢,然后我就听到箱门被打开的声音。
董庆前脚离开驾驶座,我后脚就从车上跳了下去。然后我的耳畔就传来了其他人的唏嘘声和徐俪丽的干呕。
室外的空气中果然弥漫着一股不浓不淡的恶臭,这种恶臭就如同家里没冲的厕所,气味时断时续,恶心人但又不致命,实在是让人心底抓狂。
我顺着徐俪丽不禁偏移的目光看去,发现距离我们货车屁股不远处的路面上躺倒着一具严重腐败的尸体,尸体只剩下了躯干和两条严重扭曲的腿,无数的苍蝇围绕着尸体嗡嗡吟叫,而尸体剧烈隆起的腹部表示着这具尸体已经开始呈现非常明显的巨人观。
我看了一眼,就差点也呕出来。
“别看了别看了!”董庆招呼众人,他沉稳的声音拉回了我们受到“重创”的视线。
“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天山区的人怎么...他们都没能活下来么?”徐俪丽靠近了我,无意间喃喃自语。
小胖傻傻地杵在原地,环视着周围让人无比心凉的景象,而后发自内心得感叹:“我在想,如果我们当时从墙外回来的时候,没有顾及那么多,而是将感染体即将到来的消息到处传播了出去,让更多的人知道,那么现在活下来的人是不是会更多一些?地上的尸体会不会更少?”
我拍了拍小胖宽厚的肩膀,轻轻说:“你别这么想。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还需努力。现在发生的这一切并不是我们的错,要错也是错在那些发了疯的活死人。”
八属是一座非常庞大的校区,在西北防线被攻破之前,它的前身就已经是一座非常庞大的中学园区,已经具有当下的规模。
三个大操场:一个校门口的广场,一个篮球场,一个足球场,三座教学楼,两栋宿舍楼,一栋学校配备的双层食堂。
无论是从建设来说,还是从规模来说,这所八属的“三区一校”的名称可谓当之无愧,也是如此我们才直奔这所学校而来,因为这所学校是所有学校最有可能配备有短波无线电的学校。
然而当我们通过学校的正大门,看到里面的景象却早已没有了往日师生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感觉,门口巨大的广场中间,那颗硕大的、五人环抱粗的大树孤零零矗立在那里,围绕树木建设的一圈人工小溪水也不再循环流淌清水,只剩下一条空荡荡干涸见底的石渠,和水渠尽头的一小滩微微泛黄的死水。
校园安静得落针可闻,风吹过树叶的稀疏声也响亮的如同空荡教堂里的钟声。茂密的树叶里应该是有很多鸟儿在这里面筑巢的,可是此时却也听不见半声此时当有的鸟叫,万籁无声。
广场的两个边角,还分开一排,各自伫立着几根顶端飘扬着彩色旗帜的金属旗杆。我不知道上面随风而动的这些彩色的旗帜是什么意思,但是我在这之间并没有看见应当看见的那抹大红和金黄色的五角星。
“这么大的园区,我们不可能一栋一栋得去找。也没有那个闲余的时间。”谢叔叔发愁。
而董庆叔叔突然提示我们:“想找广播室很简单。不用一栋栋搜,找国旗附近的那栋就行。”
是啊,国旗。既然是广播室,控制着学校的广播和升旗,升旗台一定在广播室可视范围之中。
“国旗?这些旗杆上都没有国旗啊。”徐俪丽说。
“学校很大,门口的这个小广场可能不是学校经常出操升旗的地方,去别的地方看看。”
董庆带上我们几个,往园区更深处寻找。
“感觉...整个天山区都已经完全空了。太安静了,已经全然没有了属于人类尚且繁荣的时候那种感觉。你说,如果这个世界,都像天山区这样,再过三十年,那会变成什么样?那时候,我们人类能够拯救了这个世界么?”小胖在一旁淡淡得说。
“再过三十年?”我微微偏头,看了一眼小胖的侧脸,“我们能不能活三十年还不一定呢。”
徐俪丽走在我们的前面,似乎是听到了我说的话,于是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忽然觉得,我说出的这句话实在是有些消极,于是还是打算认真的回答小胖的问题。
“再过三十年?能不能拯救世界说不好,但是这里的学校一定会变成植物园,那墙边的爬山虎一定能够长到五楼楼顶。没了人的城市,估计也会成为动物的天堂吧。”
“到时候,整个世界,都会变成我们幸存人类的伊甸园。”徐俪丽接到。
“这么美好的么?”小胖听着我们的描述,感觉有些不可置信。
“怎么?感觉不可能?其实这没什么不对的。”我淡漠的解释,“我们人类一直以来认为自己是地球的主宰,而事实上证明,自然界根本不需要我们,向来是我们人类依赖地球。”
“哦?”小胖扭过头来,眼神之中似乎勾起了一丝兴趣,“我们人类这么高端的生物都不是主宰,那谁是主宰?”
“没有任何生灵会是自然的主宰。”我微微撇了撇嘴角,“就算我们采光了地球上所有的石油和煤矿,砍断了世界上所有的大树,如果我们还生活在地球上的话,最终灭亡的依旧是我们。而地球再过上个个把万年依然和数万年前一样,绿意盎然。这种迹象早有体现,就在寄生菌刚爆发不就之后人们就发现,WNS的水变清澈了,YDL港口的海豚开始成群结队,沦陷区LM的喷泉里发现了游泳的野鸭子...等等…地球没有了人类依然可以运转,人类之前有生命,人类之后也有生命,即使是我们人类因为寄生菌而全部灭亡,大自然也可以很美很和谐。所以说...”
“所以说,从来没有什么人类拯救世界,向来都是人类拯救自己。”小胖说,话语刚落,他自己也不禁自嘲的笑了笑。
我们走上台阶,穿过了并不大的篮球场,来到了一片绿化带树丛掩映之后的田径场,而接下来的景象让我们几人感到异常震惊。
广阔的田径场中央,一架破败不堪的直升机残骸遗留在人工草坪上。坠毁的直升机在田径场上深深留下了一道狭长的拖痕,将完整的塑胶跑道和原本平整的草皮划开了一道难堪的伤口。
直升机的骨架已经残破不堪,但尚且还能看出原型,而它的螺旋桨已经严重断裂扭曲,附近的地面上到处散落着坠毁的时候四散而飞的金属残片。
董庆走在前面,他似乎看到了什么,于是加速小跑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