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到嫂子刚刚的信息,趁大哥看不见悄悄地给嫂子发了条信息。
——多给我哥做点衣服吧嫂子,就这一套都快被他穿破了。
——他还想尽办法显摆呢。
冷白音收到信息时,正坐在冷家小别墅里跟奶奶煎茶品茗。
快速扫过手机屏幕,唇角笑意止不住。
奶奶端着茶杯颇为欣慰地感叹,“小冽给你发的信息呀?”
冷白音摇头,“他弟弟发的。”
哦?
奶奶放下茶杯有点好奇,“什么事?”
“嗯……说他喜欢我给他买的衣服,燕凛建议我再多买两套。”
“买!给小冽买!”
“没钱奶奶给你。”
“我有钱,奶奶。”
冷白音舔了舔嘴唇欲言又止。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现在有些小习惯都是被他传染的。
“音音想问什么?”
“奶奶……您之前,就跟燕冽见过面,是吗?”
老太太正端着茶杯送到嘴边,听这话一愣。
将茶杯放下,慈祥看她,“你都知道啦?”
冷白音抿唇,有点拿不准。
“他跟我说了一些,奶奶是什么时候见过他的?”
奶奶闻言眯了眯眼,仿佛陷入回忆。
“在知道第一次知道你要联姻,我坚决反对之后,有一天,燕冽拎着礼物登门拜访。”
那是初春一个不甚晴朗的午后,空气里带着春天独有的阴郁。
她坐在老宅屋檐下的摇椅上,腿上盖着毛毯望着远方出神。
她想老伴,也想她那个混账儿子。
想老伴是思念他。
想混账儿子是纳闷她怎么可能生出这么一个犊子。
冷氏没钱了不说努力工作,查缺补漏,先想的就是用女儿联姻换取资源。
她听到之后,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憋背过气去。
更让她生气的是,孙女居然同意了!
她下定决心要坚决反对,纵是跟儿子撕破脸也不惜如此!
而后她闭目养神,然后就听到了一串沉稳的脚步声,睁开眼一看,一个个子高大的青年已经走到她面前。
目光相交时,青年郑重向她鞠躬,“老夫人您好,我叫燕冽。”
哦,燕冽啊。
她眼底浮起的疑惑一下就变得冰冷僵硬。
“送客。”
她扬手招呼人赶他。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名为燕冽的青年并没有气恼,而是垂下眼好脾气地说,“那我明天再来见您。”
第二天也是如此。
她一看到人就招呼人赶走他。
青年也不恼,只站在阳台下的空地仰头笑着说,“老夫人,我跟您说个秘密吧。”
“什么秘密?”
她拧紧眉头。
第一次忍不住搭话。
“音音十七岁时夏天去哪了,您知道吗?”
老太太彻底被勾起心思,挥散佣人,邀他进来。
然后她就从燕冽口中听到了一个从未预想的故事,一个与她儿子阐述得相差甚远的故事。
她难过激动地捂住胸口。
从未想过她不在国内的时候,音音能被亲爸后妈逼到这个程度。
“我想跟您说,既然音音答应联姻,那她可能也是想离开冷家。”
“为什么不给她这个机会呢?”
她这才仔细打量起眼前端坐的年轻人。
一身烟灰色的西装,外面套上质地极好的驼色呢子大衣。看似气场温和好接触,可他桀骜的眉眼,浑身往外倾轧的气场已经泄露了一切。
“我怎么能相信你呢?”
老太太跟他老头刀风血雨拼过来的,不至于听到一个简单的故事就会被打动。
亲爹都靠不住,何况别人?
这时沉稳的青年说了一句特别不沉稳的话,老太太听后不由瞪大眼睛。
而后迟疑反问,“当真?”
青年认真点头。
后来他的确做到了,她这才放下戒备,同意这门婚事。
并且在青年的要求下,在人前装作好似不情不愿地同意。
说实话,她的确不大情愿。
她的宝贝孙女才二十三。
可是儿子不争气,她总要提前为孙女铺好路。
后来青年趁人都不在时,总会亲自或者派人过来送各种补品吃食。
甚至找关系联系了世界最顶尖的医生,为她制定化疗后新的恢复方案。
一字一句都没对音音说过,没用这个卖过好。
更没有在音音面前出现过。
老太太这才相信,这小伙子没骗人,动了真情。
他请求她帮忙瞒着孙女。
她不解地问为什么。
“那他当时怎么回答的?”冷白音急急追问。
见她这副急样,奶奶取笑着轻点她鼻头一下才继续说,“他说他怕你知道了会不愿意嫁给他。”
“说你之前可能生他气了。”
“我问他什么时候会告诉你。”
冷白音放在腿上的双手不由攥紧拧到一起,心也好似蹿到喉咙嘭嘭地跳。
“他说,等有七分把握的时候吧。”
奶奶看向音音,笑着问,“音音知道小冽说的七分把握是什么吗?”
冷白音垂眸,藏起蒸腾氤氲的水雾。
轻声嗯了一声。
她知道,应该是等她爱上他的时候吧。
那个呆瓜。
陪奶奶吃了一顿饭,从冷家离开。
冷白音驾车到一处无人烟的山顶,坐在山顶的巨石上望着远方怔怔出神。
燕冽藏了好多秘密。
但他又不是完全摁住,他悄悄地,慢慢地透露出一点。
像有一包彩虹糖掉进温泉池里,非常缓慢地将池水染成彩色,漫上甜味。
冷白音的心情非常复杂。
很开心很幸福,又有丝惶恐。
她也想对他好呀。
这么一想,想到了燕凛给她发的信息,双眸不禁发酸。
燕冽好傻,一件衣服哪值得他这么开心。
她之前加过私人定制店老板的微信。
她要了所有情侣款的样子,仔细挑了一圈之后,挑出小十款款式全部都要。又付了加急费。
这才弯了弯唇角,又望向天边的云。
等他收到之后,会很开心吧?
可做完这件事,她心里还是堵得慌,好像有沙石堵在胸口。
她给雅雅和柔嘉发信息。
柔嘉好像在上课,没有回复。雅雅直接回了电话过来。
“怎么回事啊音?”
冷白音浅吸一口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雅雅听。
一边讲,雅雅在那边一边不时地卧槽,我的天,真的吗,不是吧?
足见事实真相对她的冲击。
冷白音紧皱了一天一晚的心脏终于铺平开来。
看吧,不是她一个人这种反应。
“原来燕少是个情种,我真没看出来!”
雅雅特别兴奋,嗓子都破音了,她说,“对啦姐妹,燕少亲口跟我承认过他暗恋你呢!!”
冷白音拧眉,“什么时候?”
“就之前,我误会燕少在国外有初恋,然后听说初恋回国。”
“正好那天他来送你上班,我就鼓足勇气去暗示了他一下!”
“然后呢?”冷白音轻声问。
“燕少说他不会把自己的婚姻当玩笑。”
突然想到什么,雅雅哎呀一声。
“你老公还面无表情地跟我说,抱歉不能让我上车,怕你生气!!!”
“我的妈呀。”
现在结合前因后果想起来,怎么觉得这么肉麻。
她又想起来,“我说让燕少下车去屋里等,燕少说不用,你猜他理由是啥?”
“什么?”她眼睫轻颤。
“他说你怕热,车空调不能停!!”
“我的妈呀!!!
后来雅雅再说什么,仿佛都隔了一层厚厚的膜,什么都听不清。
她的心房里好像被塞满了温软洁白的棉花,鼓鼓囊囊的,涨得她心口发疼。
燕冽那个傻瓜,在她面前装得潇洒自如,怎么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这样呢?
恍惚许久,她才回神,向闺蜜吐露她的疑惑。
“他做了这么多,我也想对他好一点,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做。”
“怎么做?”
雅雅嘎嘎奸笑两声,“这还不好办,你跟燕少求个婚,亲自买个戒指把他套牢。燕少绝对骨头都得被你酥软了。”
求婚。
买戒指。
豁然开朗,心里遮天蔽日的乌云消失不见。
她笑着跟雅雅道谢。
挂断电话后二话不说就回车里往山下开。
冷白音行动力极强,她准备今天就去逛逛珠宝店,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看的样子。
有了灵感之后大脑飞速旋转。
她觉得自己还可以再给燕冽亲手做些东西,既然他喜欢,她就做些手工的钱□□具之类。
就算用不上,留个念想也好。
她又将回忆抽丝剥茧,仔细回想之前那三个月他喜欢什么。
耳边又响起他昨夜委屈地反驳,好像真是,在怀城时,他除了埋头赚钱就是围着他转。
现在想想,他对她一直非常大方。
虽然那时他也没挣太多钱。
心潮一下一下被激荡,成了连绵的波浪。
到山下她驱车前往滨城最大的商场,珠宝店一家连一家,乱花迷眼。
她连看了十多家,最终在选出三个品牌,它们的对戒都颇有特色。
她跟柜员加了微信,笑着道回去考虑考虑,回头就将图片发到姐妹群里让姐妹帮忙参考。
低头摆弄手机往外走。
突然好像有人在喊她。
冷白音停住,顺着声音回头一看,是白荔伶。
白荔伶正提着包站在她两米之外的地方,目光悲哀地望着她。
“音音,能不能跟……我谈一谈?”
似乎知道女儿的排斥,白荔伶把已经到嘴边的妈妈两个字又吞了回去。
“你难道不想知道妈妈这么多年为什么没有回来吗?”
冷白音垂眸,她不是很感兴趣。
可是大概是今天心情很好,抑或是她可能还是想知道。
她跟白荔伶去了商场里的一家咖啡厅,找了一个角落坐下。
“你要跟我说什么?”
下一秒,白荔伶就拿纸巾按在眼角哭了出来,待冷白音不耐时,她才缓缓开口。
而她说出的话,仿佛一记重锤,直接将冷白音从幸福的小舟上锤到汹涌滔天的大海里。
海水冰冷刺骨。
直到回到家中,冷白音都没有回神。
她早早钻进被窝,躺在燕冽那边,将头埋进他的枕头里贪婪地闻属于他清冽的味道。
然后悄悄流泪。
怎么会呢?
她想。
她刚过上幸福的生活,找到了年少并没有抛弃她的哥哥。
命运对她不会这样刻薄吧?
燕冽回来后,她不敢让他看到。怕被他锐利的目光一眼看破。
她说跟奶奶吃完饭了,太累不想起床。
燕冽拨弄她耳边的碎发,轻轻亲她一下。
“睡吧。”
他说。
他温柔像月光,却愈发将她心底酸涩的水挤出来。
燕冽很快吃完晚饭,上楼时迟疑一瞬,扭头问晴姨。
“音音今天心情怎么样?”
晴姨闻言一愣,随即回忆,“挺好的呀。”
燕冽颔首,快步上楼。
上楼时他抬手捂住胸口,想压下莫名的心慌。
他回房时,她好像已经睡着了。
但他能从她紧绷并不舒展的姿势看出来,她还没睡着。
大概遇到什么事,他不逼她。
他就捧着一本书在她右边,靠在床头上陪她。
一只手翻书,一只手轻轻拍她。
他一回来,熟悉清冽的味道更加浓重。
钻进她的鼻腔里,勾出一泼辛酸的泪水。
她窝在燕冽怀里,偷偷无声地哭。
内心翻江倒海,她说了她要对燕冽好,今天下午她想得好好的。
可怎么就遇到了白荔伶了呢?
还被告知了这样丧气的消息。
冷白音一边难过,一边觉得忐忑。
她想跟他说,又不敢。
可他一直耐心地拍她后背。
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终于,不知做了多久心理建设之后,冷白音强撑着自己突破桎梏,拽了拽他的衣袖。
“燕冽……”
她带着哭腔叫他,泪眼蒙眬的,仰头看他。
燕冽在听到她出声的第一秒就将书放到一侧,翻过身将她揽入怀里,在看清她眼里的泪水后眉间鼓出一个褶皱的小山丘。
“怎么了音音?”
嗓音也冷冽的沉了下去。
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这是她送给燕冽的第一位礼物——她的信任和直白。
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
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