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那是世家和皇权共同笼罩下的宠妃。
*
殷予怀混沌之后,归于沉默。
白雪在近日的暖光下,早已经全化成了水。
殷予怀向着那颗枯败的桃树走去,静静地坐在了桃树的身旁,轻轻地抚摸着它有些腐烂的枝干。
他垂着头,轻声呢喃道。
“鹂鹂,这几日,我碰到了一个同你很像的人。其实一开始,我觉得她和你一点都不像,虽然她和你长得一模一样,但是我觉得不像。直到后来,我画出了她的眼睛。真的,和鹂鹂的一模一样。”
“今天出门时,我有些开心。因为如若她是鹂鹂,我的鹂鹂,便还在这世间。”殷予怀轻轻笑着:“但是我问了同她相熟的人,鹂鹂在我身边的那段日子,她在那个她相熟的人那边。”
“鹂鹂,如若不是真的遇见了,我从前想不到世间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对哦,她的名字叫梁鹂,同鹂鹂就差一个字,是不是很巧合。如若不是鹂鹂失忆了,或许鹂鹂也会成为她那个模样。”
“她笑起来,同鹂鹂很像。但是其他的,和鹂鹂一点都不一样。看见她,我仿佛看见了鹂鹂可能的另一种人生...”说着殷予怀轻轻垂眸:“如若没有遇见我,鹂鹂也会是那个模样吧。鹂鹂,火是不是很疼...”
殷予怀轻轻咳嗽着,这几日的药,只是止住他身体中毒素的蔓延。
他自小身子不好,十岁那年又被废了武功,身子本就如残烛一般。
如今这毒素,一点一点在蚕食他的身体。
他会越来越虚弱,不停地咳血,最后死在春日来临的那一刻。
故而,此毒,名为——“春谢”。
这颗树,如今看着好了些,日后若是能存活下来,也是一番造化。
殷予怀轻轻笑了笑,轻轻地擦拭去唇角的血。
梁鹂不是鹂鹂,那他也不用乖乖喝药了。
他轻轻将头抵住枯败的树木,眸轻轻地掩下。
他其实没有太失望。
只是一点...一点。
殷予怀轻轻放下唇角,温热的铁锈味被他咽回口腔。
幽州比汴京天气要好上许多,即便如今是冬日最寒冷的时刻,他只穿着一身长袍,也没有太冷。
如若鹂鹂来了幽州,一定会喜欢的。
殷予怀轻轻地想着,思绪断线的那一刻,他昏睡了过去。
这是这些日子以来,杨第一次看殷予怀又不自觉昏了过去,他忙上前,又是炭火,又是熬夜,将人好好地安置在榻上。
*
晚间时,殷予怀悠悠转醒。
他大概能猜到自己昏睡过去了,但是猜到了,也只是一副淡淡的神色。
杨推门,看见殷予怀神情的那一刻,发觉一切陡然回到了最初的模样。
那个曾经因为梁小姐沾染了些许生机的殿下,在这一瞬,又回到了最初的模样。
静得恍若冬日的雪。
杨手握紧手中的药碗,小步上去:“殿下,到了喝药的时间了。”
殷予怀摇头:“不了,以后都不用了。”
杨不敢反驳,轻轻将药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有些热,殿下待凉了再喝。”
殷予怀眸中没有什么神情,也没有再反驳。
这时,杨陡然想起那颗桃树,假装欣喜说道:“殿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幽州天气的缘故,那颗桃树似乎好了起来,如若这些日子情况再好一些,可能到了明年春日,发了芽,就能活下去了。”
殷予怀轻轻点头,闭上了眸:“孤累了,你先下去吧。”
杨垂眸,点头应是。
待到关上门时,看了床榻之上的殷予怀一眼。
一切,好像真的,又变成了最初的样子。
只是从船,换到了床榻之上。
杨形容不出那种绝望,明明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如今却举手投足都透着死气。
接下来的几日,殷予怀都是一副淡淡的模样。
他没有喜怒,只是偶尔会去院中同桃树呆上一会。他也不讲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棵树。
最开始杨端上去药,殷予怀还会看上一眼,到了后几日,殷予怀连眼神都不给杨手中的药了。
杨心中着急,但是毫无办法。
从前在船上时,殿下便是如此模样,如今不过是又变成了当初的模样。
殷予怀淡淡地感受着自己身体的衰败,偶尔会试着在宣纸之上绘画。
只是还是些零星的片段,偶尔几张,可以折叠地拼起来...
殷予怀没有再出去。
幽州他已经走遍了,剩下的地方,也不再去了。
曾经与鹂鹂的约定,如今他也算是...完成了。
他要去见她了。
他会告诉她,那些曾经的自傲与卑劣,和藏在所有不堪之下,属于他的爱意。
起码,得告诉她。
殷予怀是爱霜鹂的。
*
幽王府。
前些日子,红鹦回来了。
回到幽王府的第一刻,红鹦便去了梁鹂的房间。
推开房门,却发现,空无一人。
红鹦眸中含笑,浑身的清冷都散去了些。
待眼眸转到手中的东西时,红鹦面上的笑散去。她没有再去外面寻小姐,而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开始斟酌说辞。
青嬷嬷的身份有些奇怪,最初查探时,她只当是一个冷宫的嬷嬷。但是越查下去,越发现事情不简单。待到她查到青嬷嬷从前的身份时,暗中便有了势力在阻拦,而且还不止一股。
红鹦又多花了很多日子,终于查到了那些势力多番阻拦她的原因。
原来青嬷嬷,竟然与十几年前那件事情有关。
那件事情是大殷不能提的禁忌,当年因为那件事情,天子一怒,血洗了朝堂之中将近一半的人。
这是一滩浑水。
*
梁鹂不在府中,她去寻殷予怀了。
想到监视的人说,殷予怀又多日不吃药了,梁鹂随意拿了些饴糖出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梁鹂轻轻地笑了起来。
她眼眸缓缓弯起,眸中满是温柔。
总是不吃药...这可不是个好习惯。
被迫提前计划的感觉不好受,梁鹂轻笑着看着手中的饴糖。
只是失去了她,便是要自己去寻死了吗?
那日后可怎么办呢...
青鸾敲门,杨见是她们,原本要阻拦的话被他缓缓咽下:“梁小姐请进。”
梁鹂轻轻抬眸,路过院子时,看向那颗桃树,手微微一动。
看着比前些日子好了些。
不像它的主人。
待到房门被推开时,梁鹂看见了殷予怀苍白的脸。
他没有在床榻之上,而是缓缓地用笔在宣纸上勾勒着什么。
见到她来,也没有太惊讶,只是望着一地的宣纸,抱歉道:“有些乱,如若小姐不介意,之前承诺给小姐的一幅画,今日在下为小姐画吧。”
梁鹂轻轻弯起眸:“地上都是画的我吗?”
殷予怀声音很淡,变得比从前冷漠了些:“...自然不是。”
梁鹂放下手中的饴糖,轻笑着望向桌上的药:“喝完药再画吧。”
即使几日都已经没有喝药,但殷予怀没有再推辞。
推辞,是一件有些麻烦的事情。
殷予怀轻轻喝下了药,随后望向梁鹂:“可以开始了吗?”
梁鹂乖乖坐下,眼眸满是温柔地望向殷予怀:“自然。”
时间过了许久。
梁鹂一直温柔地看着殷予怀,殷予怀时不时抬眼看看梁鹂,大多数时间,都看着桌上的宣纸。
他画得不快,偶尔还会停顿一番。
直到天色暗沉下来,殷予怀才放下了手中的笔。
他缓缓看向梁鹂,轻声道。
“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