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阿辜两杯酒下肚,就絮絮叨叨地说起最近工作上的不顺心来了。他不负特高课课长所望,找着了边牧的蛛丝马迹,就拿去向中岛静子邀功,想让对方多给自己点人手,好想办法抓人。
但中岛静子可能在为了什么大事烦心,压根没给阿辜好脸色看,三言两语就想把人打发走。他想据理力争讨要属于自己的奖励,结果被她劈头盖脸一顿痛骂,直接轰出了办公室。
“那是我应得的!”阿辜边说边气得捶桌子。
“你能怎么办?”穆霜白耸耸肩,“你这副课长的位子刚坐稳,且先忍着吧。”
阿辜连干了三杯酒,布满了红血丝的双眼可怕地瞪着,语气阴冷地道“她特高课课长的位子也坐得够久了。”
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穆处长心下一惊,他不由得开始操心自己今晚会不会被灭口“这话你可别乱说。”
“小穆,这话我也就只敢跟你说说。以前你和季鸣鸿称兄道弟的,我曾怀疑过你的身份。但你既不是红党,前阵子又心狠手辣地对重庆系统的人下手,看来你是完完全全支持大东亚共荣的。”阿辜醉眼朦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而穆霜白巴不得他这么看自己,便一个劲嘿嘿傻笑,一句都不辩解。
阿辜自说自话地和他碰了个杯“这一年相处下来,我很乐意与你结为八拜之交,毕竟你和我算是一类人。我爱权,你贪财。你最初为中统卖命,千方百计接近季鹰,只是因为他们出高价聘你,才将你一个江湖杀手收入麾下;之后李世逡许了你不少好处,你就干脆地反水当了汉奸;现在他放手让你走货四处敛财,你又二话不说把76号的大权让给他。这么看来,中岛静子派你杀季鹰那会,也给了你不少好东西?”
穆处长听得一愣二愣的,万没想到阿辜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一番解读都省了他费尽心思让对方信任自己的麻烦。他乐得连声附和。
“你说说,我能不眼红吗?我才是真正杀了季鹰的人,可我什么都没得到!”阿辜气愤地把杯子摔了出去。
“可是没有中岛课长,你连副课长这个位置都得不到。”穆霜白始终不能确定他这番话是出于真心还是拿了试探自己的,便装作苦口婆心的样子劝说。
“狗屁!她是为了稳住我。”阿辜骂道,“她扣了我的母亲和姐姐,逼着我不得不听她的话!”
穆霜白顿时觉得这一晚上的信息量有点大“母亲?姐姐?这是怎么回事?”——你档案里不是写着家人已找回么?
今晚的阿辜似乎打算把这几年的话都给说完“四年前,季鹰刚和中岛静子谈拢生意,她就找到我,说我其实是日本人,小时候和家人走散了,才被季家捡走给他们当了这么久的仆人。那之后不久,她陆续给我送来母亲寄来的东西、书信,还有我们的全家福。”说着他从钱包里抽出一张老旧泛黄的照片推到穆霜白面前,“这就是我母亲和姐姐。”
照片里,一个穿着和服的年轻女人抱着个刚出生的婴儿,脸上挂着幸福的笑意,旁边还站着一个小姑娘,怯生生地望着镜头。
穆处长的眉心拧起一个疙瘩“你父亲呢?”
“不知道。”阿辜摇头,“中岛静子说母亲怀上我没多久,父亲离家公干,从此再没回来。”
“她以此威胁你替她做事?”
“是。”阿辜沉默片刻,突然坏笑着揽住他的肩膀,“不如你我合谋,你帮我杀了中岛静子,我替你搞倒李世逡,这片上海滩,你我兄弟平分。”
穆霜白清楚对方这是真的酒后吐真言了,他虽然有意看特高课内讧这个热闹,但绝不想自己去冒险。他朝阿辜举了举杯“辜哥,你长我十几岁,却愿与我结交,小弟自当敬你一杯。但我对76号大权没什么想法,今后不论辜哥你想做什么,我不拦你的路就是了。”
听他这么说,对方先是欣喜,复又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小穆啊,要想敛财,没权不行啊,你以后就知道了。”说完,他把杯里的酒一口喝干,自己摇摇晃晃地回家去了。
穆霜白苦笑着看着桌上的残局,他今天还真有些意外收获。中岛静子死期已近,直觉告诉他,阿辜这枚不安分又错误解读了他的棋子,恐怕最终会成为他制胜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