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皎当场没绷住,手里那把折扇吓得直接掉到地上。她就算脸皮再厚,那也顶不住在当事人面前啊!
谢仙卿扫了她一眼,先是叹了声气,眼眸含笑:“别戏弄他们。”
一群肱骨之臣,平时自持身份清高,一大把年纪了却遇上陈皎这个克星,屡屡受挫真真是不容易。
陈皎见太子没有生气,凑过来嘀咕道:“他们先背后议论我,我才说的。”何况她哪里叫戏弄,明明是解决问题才对。
谢仙卿也不可能责怪她,他笑道:“我知道,你做得很好。”
事实上早在陈皎还没到之前,他便已经到了。
臣子间争权夺利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有人就会有利益,有人就会有分歧。
朝中上上下下数百人,每个人擅长的事情不同,代表的利益也不同,世家和寒门、外戚和朝臣,几乎每天都在因为大大小小的事情吵架。
无论是皇帝还是储君,手下都有太多太多人了,你不能保证每个人都大公无私正义凛然一心为君,不可能的。
谢仙卿自己都做不到没有私心,又如何要求臣子?
所以只要不危及他的利益,谢仙卿都不会插手下属间的纠葛,这是他做储君学的第一课。
只不过事情涉及陈皎,难免会有几分不同。他正想要不要亲自出去打断谈话,却没料到陈皎来了,然后事情冲着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去了。
众人情绪爆发是因为府上内侍轻怠,他已经处置了下人,过段时日众人心气便会散去。陈皎要真闹大了惹了众怒,将来吃亏的还是她。
谢仙卿担忧陈皎处理不好,没想到对方插科打诨将事情圆了过去,这样的结果比他想象中要好太多。
不过似乎也不意外,毕竟从他见到陈皎之后,对方便从未让他失望过。
想到这,谢仙卿勾了勾唇。
陈皎见他笑了,胆子也渐渐变大。她悄悄凑过来,故意说:“殿下,我这也算是为我们太子党内部稳定做出贡献吧?”
谢仙卿便笑了:“你想要什么?”
陈皎眨眼,震惊道:“殿下您怎么能这么想我?!我对殿下情真意切,为您付出是心甘情愿,哪里会要赏呢!”
“不过呢。”她话风一转,小声道,“如果英明神武大方俊逸的太子殿下非要奖励我,也不是不可以……”
她话还没说完,谢仙卿不理她,回首对身后的张公公道:“宫中今日取回的荔枝,你取一筐给陈世子,否则我怕我耳朵都要被她念出茧了。”
陈皎心花怒放,面上却还装模作样,语气惊讶道:“殿下怎么知道我喜欢荔枝,你分我一丢丢就可以了……”
夏天来临,陈皎馋荔枝很久了。
比起现代随处可得的荔枝,古代因为技术苛刻,荔枝种植量很少。
在这个没有物流没有飞机,没有冷链的时代,要想在炎热的夏季将荔枝在冰融**之前送到长安,很不是一件易事。
进贡的荔枝都送进了宫,由皇帝分发赐给后宫妃嫔朝臣。
永安侯为陛下分忧,老侯爵曾经守卫国土,两人加起来也能分到几颗。
别小瞧这两颗,这可是天子的关爱和信任啊!很多人拿回家都舍不得吃,而是放供案上供起来!
往年永安侯拿回来那两颗,都被陈皎和怡和郡主老夫人三人分着吃了,但还是不够解馋。
所以当陈皎无意间从张公公口中得知太子对下属极好,每年都会将自己分例中的荔枝分给群臣时,她便下定决心干件大事!
她要一鸣惊人,凭自己的本事,从太子这骗点荔枝回家。
陈皎最近都在谋划这件事,在太子府都不敢偷懒睡觉,每天跟太子闲聊都会说些“好想吃荔枝啊”、“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吃上”,这种废话暗示。
谢仙卿也是对她无奈了,送荔枝的人刚进京,他便派人入宫取了两筐。
此刻见她又开始念叨,便直接让张公公把东西给她。他怕不给她,明日她来太子府哭。
想了想陈皎为了点吃食哭的样子,谢仙卿又觉得有些好笑。
他睨了眼陈皎,似笑非笑:“这下满意了吧?”
太子府从宫中取了两筐荔枝,他留了一筐给其他大臣分,其余全给陈世子了,自己一颗没留。
陈皎哪里敢说不满意,她立刻道:“殿下一片心意,臣当然满意了!”
她单手握拳,将一个为领导效忠的臣子演绎得淋漓尽致,深情道:“其实这么好的东西,应当要太子享用才是!虽然臣从没吃过,但我不吃没关系,殿下不能不吃!”
谢仙卿:……
即使他对陈皎怀揣着一百度的滤镜,此刻也彻底服气了。
他无奈一笑:“别演了。”
陈皎立刻收敛表情,恢复嬉皮笑脸的模样,开开心心地说:“谢殿下赏啦。”
陈皎回了侯府,当天晚上便悠悠地躺在椅子上,和全家人一起剥着自己凭本事骗回来的荔枝。
本她以为自己顶多只能骗一篮子,没想到有一筐!果然,她很有做奸臣的前途呢!
怡和郡主很得意,夸赞道:“皎儿在殿下面前越来越受看重了。我早就跟你说过,咱们女儿不是一般人。”
永安侯正在剥荔枝,闻言想,能在太子殿下面前骗吃骗喝,那可不是一般人吗?
不过他心里吐槽,要真说出来今晚他又得睡书房。唉,他继续老老实实剥荔枝了。
怡和郡主瞧见了,皱起眉:“别吃了,整天只知道吃,给皎儿留着。她爱吃这东西。”
永安侯没说话,把手里剥的那颗剥好了,递给她。
怡和郡主接过来,先是露出笑,很快又惆怅道:“别给我了,先皇还在时,母亲每次都能分许多,府上这东西都吃不完。”
怡和郡主这话当然是吹牛了,大长公主是先皇收养的女儿,当初虽然过得好,但也不至于御供吃到腻的程度。
不过有句话她说得倒是没错,一朝天子一朝臣,先皇过逝大长公主过得也不如从前,她也使不上什么力。
怡和郡主时常忍不住想,若是她先皇还在,她央母亲去求一求,自己女儿说不定也能得个郡主的称号,现在也不至于过得这么辛苦。
不过她也只能想想,她出生不久那位外祖父便去世了,她连对方相貌都记不太清了。
……
荔枝不过是生活中一件小小的插曲。天气闷热朝臣心情也随之浮躁,户部改革一事后,几位皇子间的斗争逐渐激烈。
数天后,朝堂上发生的一件事猝不及防占据长安城中所有人的心思。
今日早朝,因工部周侍郎治理黄河一事,圣上在朝堂大发雷霆,公然训斥太子,斥责其以下犯上,罔顾人伦,不忠不臣。
这些用词一个比一个尖锐,一个比一个刻薄,据说上朝的大臣们当场脸色大变,齐齐跪了大半,大呼圣上息怒。这其中便有永安侯。
太子垂头跪地叩罪,皇帝余怒未消,登时宣布罢朝,严词命令太子在家中反省数日,期间不必上朝。
根据永安侯带回来的消息,原话应当是:“你在家中好好反省,反省好了,再来朝堂当你的太子吧!”
圣上这句话严苛程度令人心惊,简直是公然向朝堂众人表明自己已有废太子之心。
就连陈皎听后,也不由胆寒。
永安侯府上上下下安静极了。不止他们府邸,京城大半臣子今日恐怕都无安宁。
这是一件很大的事情,太子身为储君,他的颜面几乎被扫到了地上。
陈皎忽然问道:“工部周侍郎治水不好吗?”
周侍郎治水一事,太子门下早就有过探讨,陈皎也因此苦读数天治水相关书籍。她虽不精通此事,可那日听太子和周侍郎两人的谈话,也觉得对方处理黄河水患方法极好。
如今圣上勃然大怒,难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永安侯闭口不言,良久叹息一声:“周侍郎治水很好。若是让他筑成水门,黄河两岸百姓不必再受困水患。”
陈皎不解:“那太子为什么会被训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