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尚未回神,忽觉腰间一紧,已被卷入魏玘怀中。
魏玘臂长,有力,搂她时不留余地。阿萝只觉,自己像片薄纸,落往沸腾的湖水,牢牢地贴附过去,唯有挤压与逼仄。
她的脸滚烫,掀起软睫,对上那双沉炽的凤眸。
魏玘挑眉,道:“不行吗?”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本王帮了你,你自当有所回馈。”
——沉着,平稳,理直气壮。
阿萝白颊愈红,被锢得无法动弹,思绪也越发懵懂。
她朦胧地想,觉他所说确有几分道理,便挣动着、抬起小手,攥住他一片襟,细声道:“那你低下来些,我、我够不着。”
魏玘笑,依言低颈,便见阿萝勉力、向他迎身而来。
暗香浮动,触感顷刻抵达——阿萝的唇很软,吻也小,仿佛蜻蜓点水,落在魏玘微凸的喉头。
魏玘背脊一僵,不禁错愕,低目看她。
面前,少女双眸凝水,面绯如桃,正直白、认真地凝视他,噙着星点歉意。
阿萝道:“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
于她而言,吻这个动作太陌生,只能依先前经历,抬起唇来,凑向魏玘脸上。可她没力气,他仍是高了些,她才印歪了地方。
魏玘眸火深沉,喉头又滚,道:“无妨。”
岂止无妨。他很喜欢。
可他不会明说,只盯住阿萝双唇,心念微动,正要再吻,却听她道——
“子玉,我与你说了这样多,越发想我阿吉了。”
“你就让我见见他,好不好?”
魏玘的动作顿时一滞。
他忽然感觉,自己如梦初醒。
曾经,阿萝对他并无情意,系受他威逼、以蒙蚩相挟,才留在他身边。而今,他吻过她,并未受她推阻,却仍未得她确切明示。
她如此真诚、单纯,与他相处时,定不会掩藏真意。
可他已被她拒绝过两次,败得体无完肤,无法自控心念——若没有蒙蚩,她会在意他吗?若她知晓蒙蚩从来不在他手中,又会如何待他?
他与她的一切,始于谎言,如燕巢幕上、饮鸩止渴。
他该告诉她真相,可他不敢。
此刻,魏玘缄口不言。
他低眉,凝视阿萝,见她眸里有盼、熠熠如星,不禁转开双眼。
阿萝未得回应,先觉力道更重、肩头一沉。
魏玘搂她,越发用力,将下颌抵往她颈侧,鼻梁挺立,蹭过她鬓发,似要与她厮磨。
只听他道:“再等等。”
——等他找到蒙蚩,他会将她的父亲带回她身边。
阿萝发觉他话里有悲,不解其意。她想,许是她逼他太紧,便抬臂,也轻轻搂住他。
青蛇爬上,蜷缩在旁,看着相拥的两人。
“好吧。”阿萝道。
有别于魏玘的紧绷,她的声音柔软而轻盈。
“我相信你。”
他说他需要时间,那她就等。等他处理好,她再与父亲团圆。
到那时,她有好多话,想告诉她的阿吉——告诉他,她没有孽力,去过上京、台山,学会了越语,结识了朋友,想为天下做更多事,也有了喜欢的人。
……
与阿萝用过晚膳,魏玘才离开。
他走时,殿外天光已沉,暮色尽染,灯烛斑斓生辉。有仆从候于殿外,提灯侍他,询他是否要回殿歇息,被他摆手遣离。
魏玘只身独行,踏足夜色,返回大成殿。
遥看去,殿内几间,已堆垒不少折案,足有两掌之高。这些时日,他为阿萝忙碌太久,积压许多述状,有待他亲自查阅、处理。
魏玘坐往主位,心头正郁,遂屏退近臣,专心理政。
四无人声,唯听红烛泣泪。
不知过去多久,烛光微颤——
有人疾步前行、拜入大成殿内,道:“殿下。”
魏玘头也未抬,仍批字。
“说。”
川连称是,道:“辛朗书信送抵,已为殿下送来。”
魏玘这才抬头,道:“何时来的?”
川连尚未回答,便见魏玘搁笔,竟撩袍起身、离开主位,亲迎近前。
他一惊,忙呈上,一壁答道:“适才抵达。”
“得音讯,便为殿下送来。”
魏玘嗯了一声,接人手中书信,唇角上扬。
今日,与阿萝相谈后,他越发在意蒙蚩音讯,又想近来苦寻无果,不免心中烦闷。不料他白日所念,当夜便有消息,着实喜人。
“有劳。”极难得地客气了一句。
川连惶恐,埋首拜下,道:“当为殿下肝脑涂地。”
魏玘不再应答,只将注意聚于书信。
这封书信,信封为革制,信纸为藤皮纸,确是巫疆特有的名贵纸种。他旋身,一壁行向殿上主位,一壁拆开信封,取出内里信纸。
信纸逐渐抽出,字迹随之显现,如水落石出。
——肃王殿下亲启。恕外臣愚昧,深受蒙蔽,久不得脱。
——幸得殿下提点,现已悉数查明。
——蒙蚩其人,死于十三年前,尸骨未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