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轻巧,却宛如冰泉,浇灭了屋内的所有声音。
郑雁声注视阿萝,只见人纤影一滞,倏而裙袂飞卷、火色匆匆。
不过三五步,阿萝抵达她面前,紧紧攀住她手臂。
她惊异,抬眸看去,对入阿萝的双眼,捉到显而易见的焦急与忧虑。
“他不曾与我说过。”阿萝道。
她的声音也是颤的,一句接着一句,仿佛急雨,向郑雁声丢去。
“这是何时发生的事?良医诊过没有?”
“除了咯血,可有其余病证?”
郑雁声不答话,只盯着她看,瑞凤眼意味深长。
两道视线相撞一处,凝成雪似的沉默,冻得阿萝心神渐冷、脊骨打战。
“不用担心。”郑雁声道。
“良医诊过,他没有大碍。若你不信,亲自问他便是。”
话已至此,阿萝依然惴惴不安。
尚不待她再作追问,郑雁声语锋一转——
“倒是你。”
她半掩丹唇,目光悠悠,笑得暧昧又促狭:“瞧你这小脸皱巴巴的,眉毛、眼睛都凑到一块儿了,跟我欺负你似的。”
阿萝惊讶,嗫嚅道:“我、我不是……”
“我知道。”郑雁声摆摆手。
她垂腕,将阿莱放回案上,又挽住阿萝,与之坐往榻边。
“这下你清楚了。”她笑道,“表兄未卜先知,料中你定会牵肠挂肚,才将此事按下不表,不想你替他担心呢。”
早在赎回银饰时,郑雁声就发现,魏玘心有所属。
她与魏玘相识多年,从不曾见他为女子动情,故而好奇心起,想会会他那位意中人。
只可惜,魏玘将阿萝藏得太好。待她死缠烂打、自川连处套来大概,昔日的恋人已劳燕分飞。
眼下,她见阿萝与魏玘重逢,还当这对冤家已冰释前嫌。何曾想,二人尚未和好,还要她来乐善好施、做这牵线的红娘。
“咯血如此,其余亦然。”
“他心里全都是你,若瞒着你什么,总归有他自己的考量。”
听见这番话,阿萝长睫一颤。
刹那间,记忆纷杂乱涌,抖落往事的微尘,在她眼前重聚。
她忽然想起,白月下、门扉前,魏玘曾深深地抱她——他颤得厉害,染着冷泪与酒气,使出很大的劲力,似是怕她随风飘散。
一次次地,他向她起誓,他会好好保护她。
阿萝很清楚,魏玘言出必行。
正因此,她才困惑、郁悒,对他的坏处越发气恼。
他说他知错,也说要悔改,话语却模棱两可,对蒙蚩和巫疆避而不谈。甚至昨夜,他分明听见她倾诉,仍要编撰谎言、佯装路过。
她给过他许多次机会,但他从未开口,好像她的过去与他无关、不用再提。
可她只是想要他明确的歉意——对她,更对她父亲。
想到这里,阿萝鼻腔愈酸。
她垂睫,遮起眸光,闷声道:“他像在乎我,又像不在乎我。”
“他做错事、叫我生气了,也不会与我多说什么。”
郑雁声道:“大抵还是那个道理。”
她挪身,贴近阿萝,又展臂,搂住人一席柔肩,才道:“他惹恼了你,心里发虚,生怕自己多说多错,不想失去你。”
阿萝懵懂道:“是这样吗?”
她眨动水眸,思忖片刻,仍觉困惑不解。
“可我就站在他面前。”
她确实离开过魏玘。但现在,二人已经重逢,距离再远,也大不过一座翼州城。
况且,对于他,她早已不是镜中花、水中月,而是真实存在的人。哪怕她还在生他的气,他的一切仍能紧紧牵动她的心。
她想不明白,魏玘历来勇决、果敢,独在对待她时,偏生出这般、那般的顾虑。
“我已经来找他了。他不必多虑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