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盈见到太上皇,登时就笑了:“祖父,孙女又来见您啦。”又和承恩公打招呼:“阿盈见过舅祖父。”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这么快就破了祖父的考题,本就是占了便宜,有幸运的成分在里头。这谁能想到呢。就是她自己,也没料到去清净台,就遇上了曹宣。遇上曹宣也就算了,居然还在他家遇到了张稳婆的妹妹。
真是无巧不成书。就是这么巧!天选之女从不畏惧任何幸运。
太上皇瞥一眼她:“听说你找到证据了,在哪?”
晏盈从袖子中取出那方绢帕,成功地看见太上皇眼神的变化,便笑了,“看来祖父也早见过了。”
绢帕递到太上皇手里,太上皇一看,失色墨已经显现出来,“真宗旧事”四个大字昭示着晏盈在这场考验中的胜利。
他将绢帕收了,才道:“不怕我贪了你的?”
晏盈脸皮厚,笑眯眯道:“要是别人,我还怕贪了这证据。换了您,我可不担心。”
太上皇心道,小滑头!咱们诸葛家有聪明的,可没有你这样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之前承恩公还说她和宣明太子有些像,宣明可不像他这个小侄女,嘴这么巧的。
他是看准了这丫头心里有恃无恐,但承恩公却忍不住问道:“为何?”
太上皇心里一叹:别问,别问!再问就把老子的脸皮都扒下来了!
晏盈指了指自己的脸,笑盈盈的:“托了祖母的福。”
承恩公忍不住哈哈大笑。姐夫和长姐感情好是一回事,被这么大的孙女拿出来说,就是另一回事了。
太上皇责怪地看了一眼承恩公,都让他别问了。自己主动秀恩爱的时候挺爽的,被孙女特意点出来,他难道不害羞么?
太上皇端起了架子,一脸严肃,企图让自己这个孙女不要那么无法无天,保留住自己岌岌可危的祖父尊严,“你查了才一个下午,就查出来了?你去找了靖远伯?”
晏盈心头一惊,生怕太上皇联想过多,他们这些当权者啊,最多的一个毛病就是多疑。该不会觉得她舅舅太能耐了,一下子就查出来了吧。
那就不好了。她不急不缓的:“我去找了舅舅不错。但这事能那么快查出来,可不是舅舅的功劳。”
太上皇撇撇嘴:“那是谁的功劳,你这个小滑头的?”
“可不正是孙女的功劳。”晏盈算是慢慢摸准了太上皇的性子,和他相处起来也不觉得胆战心惊了。他再是太上皇,从前有多少政绩,那都是她爷爷!别以为她不知道呢,她爷爷这样的正常人,对她和她阿娘都心有内疚呢。
所以她没必要和自家爷爷都恭恭敬敬的,就是要时不时撩一撩虎须,和他逗逗乐。想必祖父在大伯走了以后,已经没有什么开心的事了吧。作为孙女,让祖父开心,那是责无旁贷的呀。
见晏盈翘起尾巴来,太上皇就剥了个栗子给她:“说些有用的。”
晏盈快乐地接过,也不卖关子了:“祖父不知晓,从舅舅家中出去后不久,我就遇到了我一个友人。诶,友人相邀,就去他家中做客去了。这做着做着客,就与他家中一个婶婶聊上了。聊着聊着,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她竟有个阿姐,在宫中做过稳婆,一问,居然姓张!那我可就来劲了,张稳婆啊!这不就是祖父您出的考题么?”
晏盈这嘴,真是厉害得紧。承恩公看着她说得起劲,丝毫不怀疑她去别人家里也能将别人的秘密挖出来。看看,她现在不是就和说书的一样么?
起承转合,不知道多带劲!
太上皇心里也有些梗塞。这孙女做不成女帝了,该不会跑去茶楼说书吧?他得寻思寻思着,哪块封地比较富庶,万一这孙女夺嫡失败了,起码还有块公主的封地在,总不至于饿死。
“怎么这么巧?”
晏盈这才有空吞了栗子,味道不错。“就是这么个巧宗!这我也想不到啊,友人家中就能寻着线索。”她赶紧站起身来,对太上皇行个礼,“此次也算是我不劳而获了,祖父要是觉得考验不算数,孙女也无二话的。”
平心而论呢,晏盈的确捡了便宜。本是考验她能力的考题,却轻轻松松撞了个大运。她这么说,一则是自己也觉得有些占便宜,二则也想着以退为进,没准太上皇看在她诚恳的份上,这关就让她过了呢。
太上皇笑了笑:“算,怎么不算数呢?”他叹了口气,“若是这次不算数,只怕祖父在你心里是一点信用也没有的了。”
晏盈摸了摸鼻子,没有说话。
太上皇道:“接下来的事,就交给大人们吧。你还小呢。不过祖父也给你个准话,明日会试放榜,三日后殿试,殿试结果出来第二日,祖父就掀翻诸葛恕那假货。”
晏盈又假惺惺地问道:“那阿爹那边……”
她说阿爹,那自然是皇帝那个冤种爹了。
太上皇昂起下巴:“我亲自去,他敢不听!”端的是为人老子的风范。
他识人那么准,难道看不出来晏盈心里有多恨皇帝那个亲爹?但是,别说是晏盈了,就算是太上皇自己,都恨不得将皇帝吊起来抽一顿!什么玩意儿!诸葛家就没出过你这种混账东西!
承恩公自动为太上皇翻译道:“你祖父的意思是,你阿爹要是还犯蠢,他就一脚踹死他!”
太上皇白了他一眼,却也没有否认。
晏盈于是就笑道:“多谢祖父为我主持公道。”说实在的,正如晏盈之前猜想的那样,如果太上皇是个注重皇室颜面的,将诸葛恕弄死也就算了,不必将她弄回去归位。
唔……也不知道是不是占了这张脸的便宜。
最多不超过四日,那事也要尘埃落定了,就有个结果了。也不知道太上皇究竟会如何处理,晏盈并不确定。
但是,诸葛恕肯定要滚蛋是没错的。晏首辅那边,只怕睚眦必较的太上皇也不会轻易放过,就是要看晏家要脱几层皮了。
还有皇帝……晏盈想到他就心里一沉。祖父就算再心疼自己,皇帝也是他的亲生儿子,还是仅有的儿子。所以祖父会不会治他,真的很难说。
太上皇真是喜欢打突击,忽然又问晏盈了:“你说的那位友人,是男是女?”
晏盈心里一紧,面上还笑着:“我在崇文书院上学,祖父说我的友人是男是女?”
倒是将问题反推回去了。
太上皇仔细在回忆里搜寻了一下,那个张稳婆妹妹他的人是寻到了不错,也成功弄到了她旧宅的绢帕,看过了才给放回去。只是,这张稳婆妹妹如今在哪里过活,他可没查过。
这可是一查一个准的。
晏盈也陡然惊觉,只怕这事也牵扯进曹宣那里了。她刚才就不该那么老实的,现在好了,祖父不会找曹宣下手吧?
“祖父放心,这绢帕,只有我一人看过了,我也知道事关重大,不敢叫外人看见的。”她为曹宣背书。
要是真让她未来的肱股之臣卷进这件事里,她得哭死。曹宣得冤枉死。
太上皇也没说信,也没说不信,点点头,叫她自去了。
晏盈当然是更信任母族的,立刻就又去了一趟靖远伯府,将已经解决了的事告诉了舅舅听,并让舅舅找机会把消息传给阿娘。
之后又开始琢磨曹宣的问题了。以曹宣的水平,明日放榜时只怕前三不成问题,祖父该不会这么草菅人命吧?
她要不要现在去曹家提醒一下他呢?提醒他快跑?可是这有什么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太上皇真要shā • rén的话,他能跑到哪里去。
要是祖父已经派人跟着她了,她现在跑去曹家岂不是自投罗网?本来他不一定会查,要是查了,也没那么快知道消息。
她越想越后悔,现在是动也不能动,放任不管也不行。最后只能寄希望于太上皇没有那么不分青红皂白。
毕竟她已经拿着绢帕去找了太上皇,这已经表明,她和绢帕的主人有过联系。太上皇应该不会乱来……反正再过四天就要揭露真相了,届时人人都知晓诸葛恕就是个假货,秘密也就不再是秘密了。
她哪里知道,她走后不久,太上皇就对着承恩公道:“小儿女不知情态多可爱。”
承恩公笑道:“你这孙女,是个聪明的。她那友人,只怕也是个厉害的。”
“你信她的鬼话?我看她那友人必然是和她一起看过那绢帕了。”太上皇哼笑了一声。
承恩公道:“那又如何?难道你要大开杀戒?我看刚才你那丫头表面镇定,心里只怕慌得不行了。”
“哈哈,就该让她慌一慌。”太上皇终于笑出声来,“在我面前装高人范,什么事都要大包大揽的。还不是个小人儿。”
看到和妻子容颜相似的孙女做出一脸可爱的表情,他可真是太喜闻乐见了。
承恩公拿手指指了指他:“分明喜爱这个孙女喜爱的不得了,做什么总和她作对。”很快又说到正事上,“你这考题,她撞大运通过了,你心里可真的认可?”
若只是表面认同、实则不认同,那晏盈这一遭算是白走了。
太上皇嘿然笑道:“我不过是吓唬她,少让她尾巴翘太高了。她这哪里是全然运气?寻常人,就算到了友人家里,难道会纡尊降贵地与那家仆人交谈?与人交谈也就罢了,还能三两下套出人家家底来?”
承恩公之前是没有细想,这么一想也觉得晏盈这个人的可怕之处了。确实如此。有个在宫里当稳婆的姐姐,又是已经去世多年的,谁会忽然提起来?更别提和太子有关的,这种宫廷秘史,非晏盈这样嘴巴巧、心思活的人才能套出来。
太上皇继续替孙女得意道:“能哄得对方拿出绢帕,将上面的失色墨祛除,解开字谜,这些能力,难道不值得我高看一眼?”
真要让二皇子、三皇子去解密,还不定能有个什么结果呢。他们到了友人家中,只怕连打听都不得门路。晏盈是撞了巧不错,可也是她愿意做这个有心人,习惯随口问问。这难道也是她的错不成?
“你如何知道是她自己祛除的失色墨、解开的字谜?”承恩公知道太上皇的人已经提前把失色墨祛除过一次,当然,为了考验孙女,又重新弄上去,放回原处了。
太上皇“哈”一声:“我孙女自己不会解开,不懂怎么祛除墨水,这有什么!她手下有人愿意为她做,她能招揽到这样的人才,不是她自己的本事?”
驭人之道,晏盈已经展现出来了。若她真成了女帝,一个国家大小事那么多,难不成还全让晏盈来处理?
承恩公此时是心服口服了,又眼红太上皇了,“此前你还说儿孙不肖,如今可满意了吧。”他的聪明孙子周久思都远远比不上太上皇的聪明孙女晏盈呢。
要说心眼,晏盈和周久思加起来一千个,周久思两百个,剩下八百个都是晏盈独占的。
第二日是会试放榜,晏盈早早就往放榜的地方去蹲曹宣了。他昨日说过今日会约上裴熹一同来等放榜。
她一定要蹲到曹宣啊。昨日一夜辗转反侧,真怕曹宣小命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