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高高兴兴地准备去见女儿。
如果诸葛盈知道她父皇在自鸣得意,她就会告诉他,不是你聪明,而是我聪明。她早就算准了昨日是腊月二十八,今年的腊月是小月,只有二十九,没有三十。因此今日就是今年最后一日上朝。
她特意算好了时间,昨日去找父皇揭穿他和韩氏的奸情,又让常侯给她助攻。可谓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皇帝也不是傻子,他当然也会利用好这个时间。让朝臣们想反对也没有办法了。用年假十天来缓冲,等过完年回来,又有新的事情发生,她的这点也就不算什么了。到时候木已成舟。
皇帝之前是不同意,如今同意了,那是一定要把事情办成的,也好在女儿面前讨个好脸。他也内疚心虚,仍想得到女儿的原谅和濡慕呢。
长央宫。
诸葛盈此时就窝在她阿娘这里,和她阿娘说话呢。陆皇后真是一个好阿娘,不管诸葛盈要怎么做,她都全力支持她。她还帮她挖出了皇帝和韩氏的黑料。
说句实在的,她恨韩氏,但她有克制力,先利用这件事让皇帝愧疚,达成自己的目的。事后再和韩氏算账。
等等,她忽然灵机一动,有了个好主意。
陆皇后的消息灵通,此时就对着女儿道:“朝臣们多有意见,可你父皇很会推,说下次再议,就下朝了。可是今日就是腊月二十九,只要封笔封玺,就算递上来的奏折再多,也不会再批阅了。”
诸葛盈心道,皇帝在这件事上,倒还有些聪明劲。不愧是能干出换孩子事的人来。等等,别提那件事了,晦气!
没多久,皇帝来了长央宫,一见到诸葛盈就笑道:“阿盈,父皇今日已经当朝宣布了,等过完年你就可以入朝参政了。”
他是一副邀功的样子。
诸葛盈仿佛是第一次听到似的,立刻高兴不已:“父皇!”她行了行礼,喜不自禁:“女儿多谢父皇。”
皇帝对她这副模样很是受用。他帮别人办了事,别人做出感激感动的样子,才是对他最大的回报。
陆皇后却问道:“怎么回事,你们父女俩密谋什么?”
诸葛盈兴致勃勃道:“阿娘,我马上要入朝参政了。阿爹有眼光,知道我聪明!”
陆皇后有些嗔怪地看向她,又对皇帝道:“陛下也真是的,阿盈不过是一点小聪明,如何能入朝参政?那岂不是闹笑话了。”
诸葛盈还没说话,皇帝已经自动开始为她辩解:“皇后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们阿盈聪明着呢。”
陆皇后仍在絮絮叨叨着:“女孩子家家的,何必做那些?”
皇帝:诶嘿,这些话似乎有些耳熟,似乎是我一开始拿来劝阿盈的。可现在他已经想通了,既然想通了,那就是与女儿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绝对不能因为皇后的不同意就戛然而止。
皇帝甚至在心里还升起了一种隐秘的快乐:先头看她们娘儿俩感情好得不像话,现在也该轮到我们父女俩了吧。皇后根本不懂咱们爷儿俩想要权力的心思!
“皇后不必再说了。我看阿盈挺厉害的,你是不知道,这次能收回蓟州,也有阿盈的功劳呢。”皇帝将女儿的功绩反反复复地说给皇后听,意图让她知道自己的女儿有多厉害,她又有多么的不慧眼识珠。
陆皇后听了,也有些动容,最后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拉着诸葛盈的手道:“你要好好听你父皇的话。”
哎呀,娶了皇后这么多年,总是见她从容模样,皇帝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样和孩子说话,顿时也有些新奇,觉得自己终于也是被皇后正眼相看了。别以为他不知道,其实皇后不仅心里没有他,还觉得他比不上他哥宣明太子和裴初骤他们。
他们早在成婚之前就认识了。那时候皇帝就是个闲王,宣明太子身边有两个朋友,一个男的,一个女的,都是知己。皇帝知道他们才是一个层次的人。
但最后如何,还不是自己得到了皇位。
“你母后说的不错。阿爹会看着你的。”
皇帝心里受用极了,痛快地出了长央宫。
他走之后,陆皇后和诸葛盈都忍不住相视一笑。
陆皇后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可是皇帝太好骗了,她越是说阿盈不好,他就越是为阿盈说话。看来他是不会改变主意的了,至少不管之后群臣如何反对,皇帝都会死脑筋地坚持让女儿参政。
为了女儿,陆皇后不介意唱这个黑脸。
诸葛盈也是头一次和阿娘打这种配合。她真是越来越喜欢阿娘了,同时也越来越讨厌阿爹。阿爹不仅自私,而且还不聪明。真就如果不是宣明太子死了,皇位无论如何都轮不上皇帝的。
她有理由相信,如果宣明太子留下了孩子的话,祖父没准直接传位皇孙,都不会考虑小儿子的。实在是,太让人生气了。
过几日,她也要去见祖父一面,顺便给皇帝告上一状。也别说他已经从参政这件事上补偿了诸葛盈了,这算什么补偿。
皇帝出了长央宫,回了宣政殿,果不其然,才两个时辰,他的案桌上就堆满了来自群臣的奏折。
皇帝的眉头顿时就皱巴巴的,毕竟现在在他看来,女儿和自己是站在一边的,那些人反对他女儿,是不是就是瞧不起他这个当爹的,是不是有心要他在女儿面前没脸!他都已经在闺女面前夸下海口了!
这都是什么人啊。皇帝拧着眉,打开第一本奏折。
首先就是一个文臣写的,说的那叫一个天花乱坠,总而言之就是,皇子参政,可以,公主参政,不行。他甚至还默默关心了皇帝的身体,劝陛下不要过于偏爱女儿,毕竟皇帝还年轻,如果能生的话,说不定还能生出更多的皇子来。
皇帝气得想摔奏折,这都什么东西?朕的身体也要你来操心?!你是朕的爹还是朕的娘?!
又打开一本奏折,这一本要聪明得多,说公主马上要嫁了,也参政不了多久,何必如此。与昨日周霜说的差不多。皇帝哼了一声,没去搭理。
皇帝也就是随手翻一翻,反正他是绝对不会改变主意的了。他正打算去舒妃那坐一坐,就见常希进来:“陛下,户部尚书朱大人和礼部尚书孔大人来了。”
皇帝顿时心里拉响了警报。又是那个出门没漱口的朱不悔!
还有孔大人,那个老孔,整日里说些陈词滥调也就算了,敢来说朕女儿半句不好,朕和你没完!
朱不悔和孔漫一同入了宣政殿。果然,寒暄过后,就是开门见山。
朱不悔这次找了队友,知道让队友先冲锋,眼神示意一下孔漫。孔漫就自己勇敢冲了:“陛下。恕臣直言,公主殿下便该宜家宜室,日后才能有好的夫家。陛下您身为公主的父亲,更应该教育好她,不能纵容公主胡作非为。”
皇帝的脸色倏地阴沉下来。
孔漫已经注意到了,但他依然头铁,硬着头皮道:“陛下,臣是礼部尚书,此事是臣的分内职责。公主身为女子,岂可冒天下之大不韪,入朝参政,这岂不是说她与其他两位皇子无异么?公主养在宫外,规矩不好也正常,可陛下您不能出于爱女之心就宽纵了去啊。”
孔漫自以为苦口婆心,可皇帝的脸色越发难看。
这个姓孔的,上来就说朕的女儿不“宜室宜家”,怎么你的姑娘很宜室宜家么?又说朕这个做爹的只会纵容女儿,哦哟,你孔漫一把年纪了还纳一个十几岁的美妾,你就是好爹了不成?
还有,说朕的公主与其他两个儿子无异。
皇帝开口了:“孔卿,有几件事朕得与你说清楚。首先,若非定蓟公主此次立功,两位皇子都还没到年龄,朕并未打算让他们入朝。从这点上来说,他们都是沾了姐姐的光。”
“其次,你是礼部尚书,不是朕的管家,不要一天到晚盯着朕的女儿如何如何,她到底做了什么,值当你们这般群起而攻之?”皇帝真的越想越为女儿心痛,她不就是个十五岁的小娘子么,只是有点聪明才智,想做出更大的成绩而已,为什么这些人都要来针对她?
“最后,公主养在宫外,是有人作孽,与公主本身没有关系。公主的品行,太上皇和朕都认可,你信口造谣公主规矩不好,该当何罪?”
皇帝本就对女儿内疚得不行,别人还张口闭口都是她养在宫外规矩不好,字字句句都化作无形的箭矢往皇帝身上戳。归根结底,他才是那个害了女儿不是从小养在宫里的人。如今这些人攻讦她,找不到别的理由,便说她没规没矩,说她养在宫外。
如果他都不能护住女儿,那他拿什么来补偿她?
皇帝一通输出,孔漫瑟瑟发抖。关键是人家皇帝还说的有理有据的,孔漫于是只能大着胆子道:“陛下,今日公主参政了,日后公主们都要参政可如何是好?”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你诸葛晟宠女儿,愿意为她破例,万一日后还有公主跟着有样学样的,怎么办?
皇帝没把这档子事放在心上:“能如定蓟公主一般,凭一己之力收复了蓟州的公主,又能有几个?”他脸上不乏与有荣焉的骄傲,这样的功劳,别说是公主了,就连皇子,能做到的也寥寥无几。
皇帝自己在做皇子的时候都做不到。等等,皇帝忽然觉得女儿还真的挺能干的,特别争气,特别给他这个父皇长脸!
这话一出,孔漫就把嘴巴闭上了。的确,这倒是实打实的。他再有心反驳,也无力反驳了。
没用的东西!朱不悔在心里痛骂了一次孔漫,也笑着站了出来:“陛下可有想过此事对于士林而言,是个什么样的冲击?”
皇帝眯了眯眼,士林又如何,能用的臣子那么多,你们不干就滚蛋!整日里发表那么多陈词滥调的,有什么用!他还是祭出刚才的言论:“朱大人,你说的那些士林,他们吟词作曲,能将蓟州收回来么?”
“能么?”
朱不悔:“……”
好一个皇帝,看样子是铁了心了。最可恶的是,就连其他重臣们也态度暧昧。昨日除了靖远伯那个必然偏心眼的人之外,周首辅在发言一次之后就不再发话,王之庭、满晖都赞同公主与皇子一起历练,英国公和刘煜则大为赞同,觉得公主立功理所应当。
朱不悔不敢再劝了,生怕激发出陛下的逆反心理,到时候直接给公主封个摄政公主当当,那就真的要国之不国了。
二人偃旗息鼓,看着他们狼狈离去,皇帝自觉打了一场胜仗。好哇,好哇!越想越觉得朕的女儿厉害!只有朕这样的父亲,才生的出她这样聪明的女儿啊。
皇帝一锤定音,打算借着过年来个拖字诀,到时候事情自然也就解决了。如此虽说并未尘埃落定,但也有了不少风声。不仅是前朝,就连后宫也都听说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