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煜道:“女眷们仍关在一起,并没有流放。下官为公主安排一下。”说罢,他又小声提醒了一句:“公主,方家女眷大年初六就会被流放了。”
诸葛盈点点头。
等再见到方之水的时候,饶是诸葛盈这样经得住事的人,都有些不忍心了。方之水从前虽然有些内向,但看起来宛若溪水,面由心生,十分干净的长相,可是现在,她整个人陷入一种焦躁和无力中。
听见了脚步声,方之水一抬头,就看见了诸葛盈。她顿时喉头一哽。
这些天,她已经知道了爹娘犯下的蠢事,通敌卖国本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可陛下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虑,竟没有将事情闹大,最后阿爹的罪名是贪污。这样的话,阿娘和自己的性命得到了暂时的保全,但也要去偏远之地流放,还不知道有个什么结果。
她在心里怨恨阿爹野心大,怨恨阿娘跟哥哥糊涂,可事到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还有公主,公主只怕也是恨死她了吧。
她在监狱里也听说了一些消息,定蓟公主没事,而且北翟最近有个郡王来了燕京。她总觉得和阿爹投敌这件事有关。
“公主……”方之水一见到诸葛盈,就难受起来,“对不起公主。”
她本想成为她的朋友,却成为了有心人害她的刀刃。
她替她的家人道歉。
诸葛盈听了,心里也不好受,凑上前去,温声道:“做错事的是你的家人,又不是你。你为何道歉?”
方之水至今记得当日自己回家后听说的事情,她阿爹甚至打晕了她,不许她出房门通风报信,让人去救公主。
“我……我也不知道。但父母之罪,我又岂能一点干系都没有?”
诸葛盈心道,这是因为在古代,喜欢连坐啊。父母有罪,孩子也要遭殃。就像方之水,分明一心向善,没有做过坏事,却还是跟着流放。还有其他一些女子,若是父兄获罪,夫家获罪,还会跟着没为官妓。
女儿身,真是半点不由人。
诸葛盈在来这里之前,是打定主意不多管闲事的。她如今在这个位置上,又刚刚被亲爹推上了风潮,更应该小心谨慎。
可从前的朋友遭遇无妄之灾,再联想到同为女子,她确实心软了一瞬。
她对方之水道:“之水,别难过了。错的人是他们,不是你。我听说你一开始还想着找人去救我,你有是非之心,这很好。如果你还是要将家人的罪背负在身上的话,我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方之水眼里含泪地看着诸葛盈。
半刻钟后。诸葛盈与刘煜谈完话,便悄悄地将方之水带走了。
她让方之水以后就做一个平民百姓,同时负责精研律学,日后自有用得上她的地方。诸葛盈送佛送到西,连给方之水住的地方都安置好了,银钱也留了一些。
她不忍心看着方之水在流放路上死去,所以厚着脸皮和刘煜要了个人情。当然,她也不是滥好心,日后她想要办一个女子平民书院,教一些女孩子学习律法,既能保护自己,也能留作后用。
而且,如果方之水就是伙同她的爹娘谋害她的话,她绝对不会对她手下留情。
其实她刚才去找刘煜的时候,刘煜也是有所犹豫的。他本就觉得方之水有些无辜,但是律法如此,而公主这个苦主自己不介意放过方之水,刘煜也不介意卖这么个人情给公主。至少公主要走的不是嫌犯。
刘煜家中也有女儿,他虽然不犯事,但常在朝中走,很难说不会有失势的那一日,到那时候,他也希望公主可以护住他家的女儿。
安顿好方之水,诸葛盈的心情依然有些阴沉。她想到这个时代的一些律法,想到了同为女子,她得以入朝参政,在宫宴上觥筹交错,却仍然有一些无辜的女子,为了犯罪的父兄一同服罪。
这哪里是她们的罪呢。
她能救得了方之水,却救不了更多更多的“方之水”。
一时间有些烦闷,可她转念又想,她已经能入朝了,是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她一定要好好把握住。先让自己成为第一人,做一个钉子,之后再慢慢让朝堂上的女子多起来……人数多了,自然也就有发言权了。
嘿嘿(*^▽^*)。
离宫宴开始还有两个时辰,诸葛盈又跑了一趟承恩公府。反正孟雾芙住在承恩公府,众所周知她与她玩得好,也能掩人耳目。
但她实际上是去找太上皇告状的。
今年过年,太上皇他老人家依然不回来——当然,是对皇帝和朝臣而言的。但承恩公和诸葛盈、常侯都知道,太上皇还在燕京呢。
太上皇自己不能露面,自然也不能明目张胆地见宝贝孙女。更甚至,要不是诸葛盈去常侯那里,太上皇因为生气耶律提色、欲熏心的事跳出来,她现在都不会知道太上皇还在。
他整个人郁闷得很,小舅子晚上也要入宫。就连小舅子都能看到定蓟!不开心。
偏偏那承恩公就喜欢惹一惹太上皇:“你见不着定蓟不要紧,我马上要见到了,嘿嘿。”
太上皇:“……”
承恩公还道呢:“也不知道小外甥会不会趁着宫宴给定蓟安排什么世家公子相看……”
“啪”的一声,承恩公最爱的黄花梨木座椅随着声音四分五裂。太上皇一想到有这么一个可能,就勃然大怒:“他敢!说了定蓟的婚事不由他做主的!”
诸葛盈可是要成大器的,没白得耽误在情情爱爱里边。还有,就皇帝那眼光,那脑子,能给定蓟挑到什么好的?
承恩公:!!!
“我的椅子!”
早知道就不嘴欠了。太上皇他老人家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挥霍钱财不知道多离谱,可不可以别忘记,这是他家的贵重物品啊!
太上皇也有些讪讪,正要安慰小舅子两句,就听说孙女在外求见。太上皇和承恩公两个面面相觑,这个时候,宝贝孙女来找他干嘛?
诸葛盈一见到太上皇,就忍不住笑了:“祖父!您老人家今年一个人过年,我给您带了一些吃的用的。”
太上皇见她手上大包小包的,心下很是受用,一把解了过来,嘴上还道:“你祖父我还缺得了这些东西?”
诸葛盈不以为意,指着那包袱,“里面有一罐子药膏,您不是以前打仗多,下雨天膝盖疼么。我跟小秦提了两句,他就做了些药膏。您放心,可以用的。”
太上皇到底是皇帝,吃用什么东西都有个讲究的。不是经过试验的,诸葛盈也不敢拿过来。
太上皇嘚瑟死了,眼角睥睨着承恩公,扬起下巴,心里叉腰狂笑:我有这么孝顺的孙女,你有么你有么你有么?!
承恩公道:“阿盈,以前秦院使给你祖父配的药膏都不是太管用,这小秦能比得上他阿爹么?”
“舅祖父,话不能这么说。”诸葛盈一本正经的,“俗话说,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嘛。擅长大方脉的未必擅长一些小病。我看小秦就挺好的,有自己的长处。祖父先试试看吧。”
太上皇笑得合不拢嘴了:“试试试,下回雨天就试。”孙女的糖衣炮弹一下来,他根本就撑不住几个回合。
他又说:“如今这小秦,倒是成了你专属太医似的。”
诸葛盈的确有意培养小秦,也是把他当做自己人,而且小秦也愿意。她不多纠缠这个问题:“秦院使伺候过您,现在小秦又来帮我,不是挺好的。”
太上皇点点头,自己在包袱里面左翻翻、右翻翻,看着这个觉着好,看着那个也不错。承恩公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姐夫是什么地位,什么好东西没用过,这些寻常之物倒也能讨好得了他。
只能说是心里在意孙女,所以收到她的礼物就很开心了。
诸葛盈觑准时机,对太上皇道:“有一件事,孙女先斩后奏了,想和您说一下。”
承恩公顿时用“嘿嘿,你的宝贝孙女有事才来求你”的表情看着太上皇。太上皇的表情瞬间僵住了。
他眯了眯眼,“何事?你是说你入朝参政那件事?”
说起来他还想知道呢,皇帝那家伙,最是死板,怎么会允许女儿入朝参政了?出于愧疚?不可能。
诸葛盈瞥了瞥承恩公,考虑了一下,最后还是觉得,舅祖父可以听这件事。
她以最快的速度说了出来:“韩氏没有死,父皇在外头置了庄子养着她当外室。”
饶是太上皇心里头已经做了很多准备,猜到了很多可能,可此时一闻言,他还是:“???”
承恩公也是:“?????”
太上皇的困惑表情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变得狰狞起来:“奸夫淫、妇!天底下是没有别的女人了吗这个xx的偷xx的直娘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