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一个江湖人的包桐一听见“练武”二字,耳朵就竖了起来,嘴上还道:“练武?阿盈你现在还练武了?”
他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为了一路隐秘行事,诸葛盈早在众人聚齐见面时先说好了,包桐是“小包”,诸葛盈是“阿盈”,陆银兰是“银兰”,飞飞是“飞飞”。
直到公主说出来,飞飞才知道在主子心里偷偷给他起了一个外号:……
我不就是长得黑了点么。他委屈巴巴的。
不知道为什么,跟在公主身边久了,觉得自己的情绪也比较多了,从前可是他们龙泉卫里最冷酷的那个呢,现在已经变得奇奇怪怪的了。
不只是他,连阿竹都是。
诸葛盈见包桐不信,撇了撇嘴道:“当然不是你这天下第一刀客的那种练武,我说的是强身健体的练武!”
见诸葛盈跳脚,陆银兰立刻站在好姐妹这一边:“阿盈现在也小有所成哩。小包,不许你打击她积极性!”陆银兰自觉是诸葛盈的师父,绝对不能让徒儿被嘲笑。
包桐撇了撇嘴,他一开始还当阿盈真的练武了,不过按照他们江湖人从小三岁开始练武算起,阿盈十五岁才开始,实在太晚了。根骨已经铸成,再也没有办法啦。不过强身健体还是好的。
诸葛盈看着陆银兰维护自己,心下颇为欣慰。要知道,昨日晚上他们两个还聚在一起说,刺客什么时候来,如果真的来了要如何如何对付。你一个撩阴腿,我一个猴子偷月,嘚啵嘚啵个没完。
诸葛盈和飞飞面面相觑。啊这,你们不应该期盼没有刺客追过来么?
平平安安不好么,不要打打杀杀啊!
陆银兰本来对这趟出行就充满期待,她十分向往父亲兄长可以在北疆当将军的日子,她也想去,但他们说等她大一点先,昨日表妹一来家里,就说服了兄长点头让她送阿盈去江南。太好了!她爱出门!
谁还没有一个女侠的美梦呢!
然后陆银兰又见到了包桐,这位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刀客,年纪居然如此之轻!陆银兰当下就和他切磋了几招,发现自己远不如他,但也不气馁,甚至还挺高兴的,这一路可以多多学习呀。
包桐也是个八卦性格,很快就和陆银兰、飞飞都混熟了。虽然飞飞还是不怎么和他说话,只肯和阿盈说话,他也不介意的。
总之,诸葛盈之前担心的两个问题都不是问题。第一,他们并没有相处不来,反而相谈甚欢。第二,他们一点也不担心刺客危及安全,恨不得现在就和刺客大战三百回合。
诸葛盈:行叭。
他们一路疾行,诸葛盈心里却依然担心一件事:不知道那管渊,能不能成功偷到账册。
对高济民来说,那样重要的东西,必然是藏得很好、很深,管渊能够察觉到有那么个东西,已然不易。可他现在还要想办法摸清地址偷出来,即便有万罗殿暗探配合,也未必那么简单。
人家白玉堂武艺超群,为了偷襄阳王的谋反证据,那个盟单兰谱,不还是死于冲霄楼的重重杀机?
诸葛盈虽然没见过管渊那人,但也从他的来信和朱不悔的口吻中看出来,这是个有能力的好人,还有忠心、有机灵劲,这样的人,她不想他死。
而且,管渊还是朱不悔的弟子,走科举上来的,应该是个传统文官,不会武功的那种。别账本没偷到,先被高济民察觉到送了命啊!
诸葛盈十分担心。
燕京距离杭州府,不算十分远,可也不近,诸葛盈算过,他们快马前行,中途夹杂必要的休息的话,大概十天可以赶到。
当然是餐风饮露的,包桐和飞飞还好,二人都是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只是担心两位小娘子。诸葛盈是公主,就算以前不是公主那也是大家小姐,大概从未吃过这样的苦头,还有陆银兰,那也是靖远伯府的小姐。
诸葛盈虽然难受,但还能撑。一切为了任务。
她还以为要她到了杭州与管渊一道商量对策,谁知道才到了河州府,就收到了万罗殿的传信,管渊已经成功偷到账本,但他没有本人带着跑,而是托付给了镖局,而且还走水路。让诸葛盈速速去接应。
诸葛盈:?
随即,她眼里闪过巨大的光,这个管渊,真是能用之才啊!
希望他一定要保住性命。
却说起十天前的杭州府。
杭州府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官员,有一半都是高济民的人,还有一半被高济民瞒着,并不知道他背地里做了什么事。管渊这个三年前来的杭州府通判,二把手,就是被隐瞒的重中之重。
他们都当管渊就是个只重科举的迂腐读书人,他和户部尚书朱不悔的师生关系也只是为了结党——毕竟这年头师生可是终身制关系,恩师照拂弟子、弟子回馈恩师。谁知道他跟着朱不悔,真的学了不少算学的东西。管渊在年关前官府账本被送去燕京时,就发觉不对劲了。
他不敢轻举妄动,而是借着过年走动悄悄打听,又从市井友人那里听说了邻居去西山失踪等事,他瞬间就头脑风暴,得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西山那边有矿,邻居被拉去开矿了。他自己还偷偷往西山去了一趟,又发现了不对劲。
之后管渊也不敢打草惊蛇,通过一些不太正当的手段,他终于摸清楚了高济民的问题:私采矿藏,伪造账本,在杭州一手遮天。
他一时正义感爆棚,赶紧写了密信,密奏给陛下。一方面还琢磨着把高济民那真实的
账本偷出来。
没有证据,朝廷出师无名啊。
但正义感爆棚的管渊也不是个傻子,一方面,他继续无所事事,装迂腐性子,降低高济民等人的防备心。另一方面,他开始联系镖局,提前付了定金做了委托。
等到了陛下密信之后,管渊顿时觉得有了保底了。他管渊就算是死在了杭州,那也是为了朝廷,不会寂寂无名地死去,说不定还要被高济民等人泼脏水、背黑锅。他可以为了正义去死,也可以没有名字地死,却不能死了还要背黑锅,不然他怕自己在地下都要做个气死鬼!
年后高济民为了展露自己的大方,又请了一次人数众多的宴席,请上了杭州府不少官员和贵族、富户。
管渊是个冷静大胆的狂徒,成功偷到了账本,还将提前准备好的假账本放进去,打算拖延些被发现不对劲的时间。
之后,他恍若无事地等待宴会结束,跟着客人们散了。又乔装打扮一番,前往镖局,托付一番,让他们今日就发出去。
之后再传信告知陛下。希望陛下派来的使者,可以保护账本一路平安入京。至于他自己,生死有命。
为了不让高济民那么快发现账本丢了,他还暗地里给高济民找了不少事。谁让高济民那么爱面子,明明背地里蝇营狗苟,却还要在百姓面前塑造自己一代清官的好形象,他只是稍微鼓动几家平民百姓告状,再暗示下级官员扯些别的事,便绊住了这位“爱民如子”的杭州知府。
等到高济民忙完这些事,心满意足地回家,打算打开他的账本看看,发现不大对劲。他多翻了几页,才发现这是本假的!
高济民勃然大怒,忙叫来自己的亲信,问及这些日子谁进过他的书房。侍从们都知道郎君的规矩,连夫人和公子小姐都不能随便进他这里的。排除掉一根绳子上的亲人,那就只能是自己的敌人了。
高济民迅速想到了六日前的宴会,他好心好意地请同僚、下属、商户宴饮,居然有人胆大包天,偷了他的账本!这比偷了他的钱还让他生气,且惊怒!
那账本才是杭州府真实的账目,还记录了他和一种官员违法的条目。若是被送到了燕京,他就死定了。整个高家也要受牵连!
高济民立刻着人去查,最后缩小范围,终于落到了几个名字上,其中最可疑的就是杭州府的二把手,通判管渊。
他没办法当众将管渊抓了,毕竟管渊这家伙在杭州府也深受爱戴。要是逼得百姓造反,消息闹大被巡视的御史闻风而奏,他也一样遭殃。因此让人请了管渊过府,说是有事相商。
不管管渊有什么手段,他一来,就把他抓了关起来审问账本的下落,再把他全家搜个遍!
半刻后。去请管渊的侍从们回来,脸色难看:“老爷,管大人不在家。遍寻他家中也没有账本。”
高济民狠狠一拍桌子,定是那厮收到风声先跑了!账本就在他身上!
他先是抹黑管渊的名声,声称他违法了,吩咐人去追管渊,定要将这件事的影响控制在最小。管渊定然是往北边跑,不要紧,杭州府以北就是应天府。应天府也是他能说话的地方,就看他怎么死的!
另一方面,他让人去将管渊的家人们都抓起来当人质,若是抓到管渊的时候,却搜不到账本,也可以用人质威胁他妥协。
可亲信们为难道:“管大人年方二十六,家中无妻眷。”
高济民额角青筋跳了起来:“那他的高堂呢!”
亲信们很快查了查,又道:“管大人自幼父母双亡,一个亲人也无。”
高济民:!!!
该死的克父克母的单身狗!
就在这时,一个亲信来报,他刚刚奉高济民之命去查管渊这些日子都做了什么,“管大人大概是发现了账本的问题,十日前在新林镖局下了定金。镖局在六日前出了一趟镖,走的陆路去往燕京。这是他们的路线图。”
镖局每次出镖都有固定路线。亲信用了强权和暴力,就从不情不愿的镖局掌柜的那拿来了。
高济民看了一眼,脸上阴沉如雷暴雨,“高家养的暗卫出动半数,一半沿着路线去追镖局,另一半定要将管渊带回来。再传信给大兄,让他在燕京做好准备。”
他真是小看了这个燕京来的小白脸,原以为他皮肤白、说话又迂腐,就是个不中用的,没想到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偷走了他的身家性命:“管渊是个狡猾的,现在不能确定他到底将账本带在了身上,还是六日前就给了镖局送去燕京。两边都不能放过。”
以管渊这心性,很可能来一出声东击西。如果高济民觉得账本在镖局送的那趟里面,那很可能派所有人马去追,就放过了管渊这边。
到时候真的让他送到金銮殿前,他就是整个高家的罪人!
可要是管渊拿捏了他这样的心理,真的将账本放在了镖局那一趟里呢!那边更快一些,还会更早送到!
“是。”亲信应道。
高济民又问:“按照镖局路线,他们走得快么?”
“已经问过了,管大人应该怕镖局怀疑,所以小心得很。镖局从杭州府往燕京的这趟镖,每月都会走一次,不仅仅有他托付的东西,也有其他人的。混在一起,一共出动了两辆马车,三十个镖师。”
“东西多、又是马车,如今镖师们最多到了杭州府和应天府交界处。”
“好!”高济民做了两手准备,“马上去追!追上了不必与镖师解释,找出账本带走即可。”
“是。”
高济民心里七上八下的,又给应天府自己的老熟人写信,确保万无一失。管渊,我看你逃到哪里去!
诸葛盈这边在四日前收到消息,知道了镖局走的水路路线,便算准了与镖局相遇的地址应为应天府。她吩咐众人,更快地往应天府赶去。
接应账本才是首要的。她猜也知道,高济民发现账本不见了应该花不了多久,或许很快就追了上来,应天府与杭州府离得近,不知道是否应天府长官与杭州府关系不错,要是他们出手相护,自己也有麻烦。
如果真的万不得已,只能去杜家求暂时的庇护了。
诸葛盈一边骑马,一边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