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渊的确是个既有大聪明,又有小聪明的聪明鬼儿。他也知道自己孑然一身,没有父母亲眷,全无弱点,因此刚到杭州府的时候,为了让一些地头蛇和顶头上司放心,他故意示弱,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迂腐之人。
这样的人比较让人放心。
而这一次偷到了账本之后,他也知道高济民那边迟早会反应过来,自己的假账本撑不了多久。因此他一共做了三手准备。
偷完了账本,他不能马上就带着跑。因为杭州府是大府,整个杭州都归高济民统领,若是他一偷完就走,高济民一定会立刻发现不对劲——好端端在杭州府做二把手,为什么弃官而走,还是往燕京方向?
为了尽可能地延迟他发现不对劲的时间,管渊冒着风险留了下来,只希望账本能够快快转移。
第一手准备,是以管渊的身份,托付新林镖局,走陆路送一本包好的古籍上燕京。古籍的重量与账本的重量差不多,这样事后追查他踪迹的人便会怀疑那是否是账本。
第二手准备,是以乔装的身份托付了楚家镖局,走水路送一箱书给他的恩师,填的地址是朱不悔的别院。
由于是走水路,他还特意给账本找了个奇门遁甲派弄的密封箱给它锁死了,还有密码。密码他也已经通过给陛下的密信传回燕京了。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着回燕京,但他希望账本可以公之于众。
最后一手,就是他察觉到高济民发现他偷账本之后,提前逃走。他一跑,高济民的人就会来追他。这样能分散高济民的人手。高家也不敢大张旗鼓,他们就还有机会。
其实他也是没办法了,他也怕走水路会沉进水里,但走水路更安全些。一般而言,楚家镖局也能顺利完成任务。他们走水路多年,从来没试过丢镖。管渊决定赌一把。
一共三手准备,他自己也选择了和新林镖局一样的陆路,高家应该不会那么快怀疑到水路上来。
管渊啃了个干饼子,混在一群要北上去讨生活的汉子们里。希望高济民的反应能够再慢一点吧。
尽人事,听天命。他管渊该做的都做了,其他只看天意了。
花费三天,诸葛盈等人终于抵达了应天府。管渊提供了托付的楚家镖局走的水路路线,按照行程来算,他们今日应该会到达三弯口。此处位于应天府江宁县,约莫在应天府中间位置。
按道理来说,已经离开杭州府一阵子了,应该是相对安全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越临近应天府,诸葛盈心里的不安就越大。
她也不敢将这种没来由的不安说给同伴们听。她是队伍的主心骨,不能乱。
他们已经算好了时间,到达了三弯口附近。可他们并不是官府,不能直接组织官兵将所有行船拦下来,一一检查。
但管渊显然是个很细心的人,他也考虑到了这种情况,将镖局的穿着特征、领头人的性命特征、开的船大小特点都一一告知了,希望接头人可以接上,不要走空。
实在不行,让镖局真的带去燕京给朱不悔,就是下策。一则,镖局坐船的时间会长很多,现在要搞高家,就是打的时间差。二则,让镖局的人拿着重若千金的账本,实在不放心,还是交给自己人接手比较好。
管渊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他身边的亲信仆从就一两个,少了一二都会惹人注目。只能装作托付的东西其实没什么的,越是轻描淡写,才越不会惹人怀疑。
好不容易不用骑马,诸葛盈让飞飞买了不少干粮补充,分给众人。应天府十分繁华,但三弯口算是一个中转站,有人可以从这里下船,到应天府;也可以和船老大谈条件,从这上船,继续往北去。
诸葛盈打的主意就是后者,先看看能不能混上账本所在的那艘船。
她正啃着包子呢,陆银兰忽然兴奋地拍她肩膀:“五丈的黑色商船!前头挂了楚家的白色船帆!阿盈你快看!”
诸葛盈叫陆银兰吓一跳,赶紧一看,果真是管渊说过的特征!算上时间,就是它了!
等到楚家的船泊岸,诸葛盈主动上前与领头人商量,是否可以上船,他们想往池州府去,可以多付些银钱。
楚家领头直截了当地拒绝,表示不行:“小姐,我们这船是押送客人的镖的,若是出了个什么,我们可不好交代啊。您多体谅,这三弯口不时也有小船,您若是喜欢走水路的话,也能找到船的。”
诸葛盈:……
看来管渊找的这个镖局还挺靠谱的,起码不让闲杂人等上船。
但是,这样一来的话,她也上不了了啊。
他们最多在此地停靠小半个时辰,补充一些物品,就会再次扬帆出发。
诸葛盈给包桐使了个眼色。
包桐连忙入戏,装作大家小姐身边的狗腿,对船老大道:“叔,我们小姐是个娇生惯养的,就是喜欢坐大船,这不,我们本来要坐的大船,走了,小姐正发牢骚呢,叔,好不容易你们来了,有什么条件你只管提。只是小姐着实受不得委屈,我们也就四个人,只需要一小块地方就行。您若实在不放心,我抵押点贵重物给您行不?”
他觉得船老大就是怕他们外人上船了,影响他们的信誉,而且要是真的丢了东西,说不清楚。虽然包桐他们就是来拿东西的,可包桐也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嘛。
船老大颇有些同情地看着包桐,出门在外卑躬屈膝不容易呀,又摊上那小姐这么个主儿。
只见诸葛盈皱着眉,一副娇纵小姐模样,嫌弃地看着周围。
船老大最后道:“你们要到哪里去?”
他的确是怕丢东西,可这小姐看起来确实有钱得很,不像是小偷小摸的人。
诸葛盈此时也客气道:“叔,我们就去前面池州府,明儿就能下船。”
以行船的速度,的确没问题。他们这些人,两个姑娘,两个狗腿。船老大觉得可以放心,船上三十多个练家子呢,真要有个什么,他们真有歹心,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
明天就能放下他们,挺好的。就当他做件好事了。
船老大最后收了二十两船费,还要了一件贵重物抵押,诸葛盈掏了自己的一块玉佩出来。皇帝爹经常出于愧疚赏赐东西给她,她出门前随手掏的,穷家富路嘛,反正给出去也不心疼。
领着他们上了船,船老大给他们四人划分了一块小的船舱,让他们最好不要出去。诸葛盈她们也都答应下来了。
等到只剩下自己人之后,陆银兰才对诸葛盈和包桐的演技叹为观止:“你可真像个恶毒的大家小姐。还有你,典型的狗腿子。”
飞飞也没想到公主身上还有这一面,也是频频点头。
诸葛盈:“……”
包桐却不以为意,甚至还很骄傲道:“那是!”
说笑归说笑,言归正传,陆银兰问道:“阿盈,你为何不直接找镖师要管渊寄托的箱子?”
她没想那么多,还当今日上了船,任务就已经完成了。
诸葛盈摇了摇头:“不可。于镖师而言,我们是陌生人,如何能取信他们?”
“我们有管渊的口信,而且,我们能说出里面是什么东西。”陆银兰太想马上得到账本了,一日不到手里,她就觉得危险,生怕事情脱离掌控。
这一次,没等诸葛盈说话,包桐就主动解惑:“他们不会相信我们的,只会觉得我们是雇主的仇人,特意来骗他的财物。”管渊的口信更是不能说出口的。
事到如今,连个证据也没有,该如何拿走箱子?
诸葛盈看一眼飞飞:“方才我们进来的时候,可留意到了,船上的箱子都是按照大小分装的,一个船舱差不多放满了。我随便瞄了一眼,看到箱子上都写了序号。”
船老大是个强迫症QAQ。
飞飞点头:“船上一共十个船舱,其中四个住了人,另外六个用来装货物。按照管大人所说的密封箱大小,应该是被放在了第五个船舱。”他们如今就住在第八个船舱,并不算远。
他好像懂公主的意思了。
诸葛盈当机立断:“我们明天就要下船,必须今晚就动手。”
包桐心领神会,默默地从包袱里掏出自己的刀。
飞飞也暗暗点头,旋转了一下手腕活动筋骨。
陆银兰大惊失色,小声地在四人之间问道:“阿盈,你是说劫船?”
包桐手指竖在嘴边,示意陆银兰别太紧张,否则会被其他人看出破绽。他们就算要劫船,也是等所有人放松了戒备,再开始劫船。
看着他们的动作,诸葛盈:???
她也小声兮兮道:“谁说要劫船了?”
大哥,我们是正经皇家团队,就算是出秘密任务,也有自己的底线,我们不是土匪啊!更不是喊打喊杀的水匪!
因为怕被听到,她声音很轻,但又因为生气被三个同伴误会,她的声音带了几分愤怒的咬牙切齿。听起来奶奶的。
包桐挠了挠头:“不是你说要动手么?”
“动手”两个字他都没敢说出来了,而是做嘴型示意。
诸葛盈:……
她先出了船舱,见四周无人,船员们都去补给和吃饭去了,大概也不担心他们这四个弱鸡能闹出什么事来。
回来掩好门,她郑重其事地解释:“我说的动手是偷账本,谁说要劫船?”
就算包桐神功盖世,算上陆银兰和飞飞这两个战斗力,自己只负责摇旗呐喊,要收拾这三四十个有功夫的镖师,那也需要时间,到时候动静闹大了,人也受伤了,还引得官府前来!
赔了夫人又折兵!
包桐默默地将自己的刀收回包袱里。
看了他一眼的飞飞也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