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乐长公主倒也没有伤神,没有伤春悲秋的,她在正堂里看画本子呢,面前摆了不少吃的点心。看样子也吃了一些。
如此便好,姑母不难过,诸葛盈也开心。
她是早知道姑母看得开,在夫君和娘家之间,不假思索就选了后者,可人终究不是死物,是有感情的,就算是大清醒呢,也难免不会难过。
更别提她还和杜知文有两个孩子呢。诸葛盈又不是半点容不下别人有感情的人,因此也能体谅理解。
“定蓟见过姑母。”
康乐长公主心里也极为喜爱这个侄女。她可是知道了,推测出杜家有问题、及时告诉父皇的,就是这个侄女了。
而且听父皇和舅舅都说了,这侄女长得极像母后年轻时的样子。仙蕙太后是在她六岁的时候去世的,可她对母后也有不少印象。对母亲的眷恋和爱意,便也投she一点在这个侄女身上。也别怪父皇爱屋及乌了,她也爱屋及乌呢。
说实在的,也就只有哥哥那样没心肝的,才会不爱屋及乌吧。
康乐长公主已经从父皇那里听说了二哥干的好事,为了韩缃那个女人,在侄女一出生的时候就换了她。真是个没人伦的、没心肝的!
可到底二哥做着皇帝呢,父皇都拿他没辙,康乐长公主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心里对二哥更不喜了一分。
“好孩子,到了姑母这可别这么客气了。”康乐长公主摸了摸诸葛盈的手,“过来吃点吧,你阿娘可好?到底因为杜家的事,我不好入宫,也好久没见着你阿娘了。”
诸葛盈这是第二次见到康乐长公主。上次见的时候比较匆忙,只是打了个招呼,她这下是真的相信阿娘之前说的话了,她们俩年轻的时候关系是真不错。
诸葛盈也很喜欢这样清醒不恋爱脑的姑母,她后头可是知道了,原来杜家打着杀鸡取卵的主意,要是真被追了回去,就要杀了康乐姑母,还要留下杜星阔为杜家效力。杜家简直就是一摊泥潭,腐朽得让人作呕。
“好。我阿娘也惦记着您呢。过段时间总有机会的。”诸葛盈笑笑,又道:“我找祖父有些事想说,便不打搅您看画本子了。”
康乐长公主已经敏感地察觉到父皇对侄女的偏爱,而且不是那种对小辈的宠爱,而是一种重视与栽培。她想了一阵子,总觉得有那么一个可能,看着侄女都入朝参政了,也不是没那个可能哦。
要是父皇真这么支持,她康乐也第一个举手支持。以她看,这侄女的行事和性格,可比两个侄子强多了。
嘿嘿。
再说句僭越的话,正要有了女帝,那就是历史上头一个呀。康乐长公主就真的是开了眼了。
而且,很显然父皇不是为了补偿阿盈这么多年吃的苦才看重她的,那就是阿盈自己有能力啊。这样好的孩子,就该给她一个好前程。
她笑眯眯道:“好,你去吧。”又回头看杜月流,“你送你表妹去。”
杜月流点头笑了。
表姐妹两个说说笑笑走远,康乐长公主又笑了,仿佛看到从前的自己和陆晚亭,她拈起一枚果子,嗯,真甜!
太上皇正和外孙杜星阔在凉亭里下棋。微风吹过,他老人家不禁皱了皱眉头。
别人看不太出来,可诸葛盈倒是看出来了,太上皇此时心下有些虚。
她扬了扬唇。
太上皇确实有些心虚。杜星阔的棋艺启蒙还是他这个外祖父来的,可时光荏苒,不知不觉,杜星阔已经成长了现在这样。
他以前轻轻松松,就能压制住杜星阔,还能逗一逗他,假装给他个陷阱。可现在……
他不能再那么轻松了。必须得拿出十成的功力,才可以赢外孙。
偏偏杜星阔信手拈来,看起来不急不躁的,衬得他这个外祖父落了下风。
太上皇却从来不是一个以势压人的长辈,和杜星阔下了这么多年的棋,一向是公平较量,不需要对方让他,他也不会让着小辈。
他有些慌了。该怎么不动声色地结束这场棋局呢?
他已经预料到了,最多也只能和外孙打个平局。
让他老人家颇有些不自在。
杜星阔眉眼带笑,看着外祖如此,饶是平时不苟言笑、性情冷淡,也忍不住反过来逗一逗太上皇:“外祖父,还下么?”
太上皇:“……”
他倒是也看出了眼前这个臭小子肚子里的坏水了,可作为长辈,如何能轻易言输?那不是起了坏头了么?
他抿了抿唇:“继续下叭。”
诸葛盈可是来求祖父兜住她的,因此很会察言观色,立刻就上前玩笑道:“祖父可偏疼表哥了,您可从来没带我下过棋。”
又一上前,将棋盘看了看,“表哥棋艺不凡啊。”
杜星阔也很给表妹面子,便道:“也是外祖父亲自教的。”
太上皇被外孙给足了脸面,顿时也不坚持继续下了,他瞅一眼诸葛盈,皮笑肉不笑的:“你还好意思说?你一个,月流一个,棋艺一个比一个臭,还没有耐心。”
诸葛盈脸上的笑顿时收了起来。
杜月流也小心眼地撇了撇嘴。
表姐妹两个对视一眼,同仇敌忾地瞪向太上皇。
她们的棋艺差,她们又不是不知道。要祖父这么说出来!哼!
尤其是诸葛盈,她可委屈了,好端端的来给祖父解围,他净知道嘲笑自己。这年头,真是好人难做啊。再说了,她穿越过来,时间有限,很多东西要学,比起琴棋书画这种比较文雅的东西,她还是更想掌握更实际的知识,和驭人的手段。
祖父在她去看望他的时候,的确想过教她。可她没有那么多耐性,又忙,一天十二个时辰,除了三个多时辰是睡觉的,其他都在脚不沾地好么!
诸葛盈心里委屈。她也是一个人打两份工啊。我的好祖父!
杜星阔见两个妹妹如此,也禁不住,拳头抵在唇角边,遮住笑意,“外祖父。”
您可收着点吧。分明就是最疼爱这两个女孩子,还做出嘲笑的样子来。到时候得罪惨了,还不是要去哄着。
太上皇见孙女和外孙女联合起来,一致对上自己这个外敌,心里也一慌,忙收起嘲笑,摆上最和蔼的笑容,“祖父和你们开玩笑呢。我知道,阿盈,月流,你们两个最聪明了。”
杜月流是个好脾气的,刚才只是恃宠而骄,和祖父开开玩笑,见他这般,立刻就笑了起来。
诸葛盈却没有表姐那么好说话,她一叉腰:“表哥哄着祖父你呢,你还当自己棋艺多好似的。哼!”
摆明了就是说,我的棋艺不好,是个臭棋篓子,您也不算特别好,神气什么?
杜月流和杜星阔同时抽气,似乎不敢相信这个表妹居然会这么和外祖父说话。外祖父平时对他们的确好脾气,可那也是人皇啊!做了几十年皇帝的人,怎么会没用自己的脾气。小表妹怎么那么大胆!
而太上皇也和他们所认为的那样,脸色陡然阴沉下来。如果说一开始诸葛盈和杜月流假装生气的时候,太上皇还乐得哄哄她们,但现在诸葛盈直接揭开了他的脸面,说不定他就要发怒了。
只见他眉头紧锁,周边的氛围都被他带动得寒冷起来。
双眸死死地看着诸葛盈,似乎要她道歉。
杜月流和杜星阔想了想小表妹这小身板,被外祖父要是骂一顿,不知道该难受成什么样子,都决定顶着压力,为表妹说话了。
就在这时,诸葛盈展颜一笑:“祖父!”
太上皇顿时也笑了出来。她这样子,和仙蕙太后一样喜欢赖皮。不愧是她的孙女。